第59章 朝别(一)
逐渐适应后, 率先映入眼前的,是一片淙淙溪流。
溪流中映出一张约莫七八岁大,年幼无邪, 却隐约能见日后俊朗的孩童脸庞。
他身着粗衣,此刻手掌正掬了一捧水, 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去。
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则是脑袋上两只狼犬般尖尖竖起的灰色耳朵。
薛应挽讶然, 横断之乱中杀害妖族立下大功的朝别……竟自己就是妖族血统?
喝完了水,朝别舔了舔两颗略有些尖利的犬牙, 往林中走去, 眼疾手快的抓住一只逃窜而过的兔子。
他哼着首不知名小调, 提着兔子耳朵往回走。
途径小道,却忽闻身后有一阵草叶窸窣, 细听下去, 竟好像还有抽噎之声。
朝别两只耳朵前后动了动,不情不愿地收回头发之下,化作寻常人类一般的半月耳形,朝着那处走去。
绕过两丛极高的杂草, 朝别才看到声音的源头——是一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童。
着一身月白锦衣, 腰上挂着名贵玉坠,粉润的脸被面前一只盘踞在枝杈上的蛇吓得惨白,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
朝别嗤笑一声, 上前两步, 一把握上蛇身,重重一甩, 救下这个战战兢兢,跌坐在地的孩童。
孩童惊悸未平, 抽抽噎噎地看向朝别,又看到他手里被提着耳朵的白兔子。
“兔子……”
“这可是我的午饭,”朝别抬起手,晃了晃兔子已经无力挣扎的身躯,“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孩童咽了咽口水,忙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泥土。
“我,我是付谨之,我和爹爹一起来的,爹爹在休息,我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没想到遇见了大蛇,”他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救了我。”
朝别端详着他,确认真是个胡乱闯入的小屁孩,冷冷哼了一声。
“往后小心点,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我这样好……人的。”
本欲就此离开,付谨之却又三两步跑上前,扯住朝别一点衣袖。
回过头,看到付谨之被养得粉润的一张脸,大眼睛真诚地一眨一眨,从怀中掏出两颗丹丸。
回过头,看到付谨之被养得粉润的一张脸,眼睛水汪汪的,从怀中掏出两颗丹丸。
“……干嘛?”
“这是辟谷丹,吃了能三天不用吃东西,要不……你别吃那只兔子了呗。”
朝别觉得好笑:“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管我,好心肠留给别人去,别来烦我。”言罢转身欲去。
“不是,”付谨之黑瞳湿润,十分真诚:“你去吃兔子就要走了,但我还想和你一起玩。”
朝别咳了一声,声音暗自有些得意:“找我干什么,你没别人玩啊。”
付谨之摇摇头。
朝别勉为其难,大手一挥:“成吧。”
白兔子得了大赦,四条腿一蹬,三两下往林中窜不见了影儿。
朝别领他到方才那条小溪边,两人坐在岩石上,付谨之小腿一晃一晃,看朝别熟练地用半人高的木头去扎溪流里的小鱼。
一扎一个准。
“烤鱼,烤兔子,烤山鸡,都好吃,”朝别骄傲地说,“你今天让我放了那只兔子,我之后还是要抓回来的。”
付谨之托着腮,问他:“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没吃过?”
“吃过,但是都是家里做好的,没有自己做过。”
“养尊处优,”朝别不耐嘁声,“还真是小少爷。”
他抬起木棍,棍子头被削尖,插着一只湿淋淋的鱼,鱼尾还在上下摆动,甩出几滴溪水。
“给你表演个厉害的。”朝别说。
一团火种从他掌中升起,点燃堆聚在一起的杂草碎木。那只鱼被熟练处理内脏,再串过身体,架在火上,烤得两面焦黄。
朝别从怀中掏出一只装着盐巴的小布袋子,均匀洒在鱼的两面,等鱼儿刺啦刺啦冒着油香,才显摆似的递到付谨之面前。
付谨之咬了一大口鱼肉,险些被烫了嘴。
“怎么样,”他信心十足,“味道不错吧。”
“好吃!”付谨之惊讶,“比家里做的还好吃!”
朝别满意地哼哼。
付谨之第一次来这里,什么也不懂,朝别开始还嫌弃他,可小孩子,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哪还记得先前有什么不快。
朝别还给他当场再抓了两只兔子,极为显摆地说,这整个林子都是他的地盘。
付谨之嗯嗯点头,应他话语去碰兔子耳朵,朝别松开手,兔子便一下往外窜,付谨之扑了个空,栽倒在地,一身白衣都沾满了泥水,成了个脏兮兮的泥人。
“你真厉害,”付谨之咧开嘴,毫不吝啬夸奖崇拜,“我第一次和爹爹离开家,没想到就能遇上你这样的好朋友。”
“这就厉害?真没见识,”朝别虚荣心大为满足。
“那下次我还来找你玩!”付谨之笑吟吟的。
朝别还是哼哼,别过脸。
好一会儿,还是付谨之主动戳了戳他脸蛋,有些丧气道:“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你家在哪里呀?”
薛应挽心中咯噔一下。
若薛应挽猜的不错,此时应逢横断之乱才启,正是人、妖族争斗水深火热之时,众仙门皆以围剿消灭妖族为己任。
虽说有些皂白不分,可情境如此,除却主战的领头几族,其余大多妖族都避之不及。
朝别一族居于深林,想必也是抱了此等心思。
许是入了元神的缘故,薛应挽惊觉,他似乎能感知朝别此刻想法。
果然,朝别父亲与他说过,不能与外人透露族群位置,是以犹豫片刻,少有的一点理智占据上风,抬手指向远处一条小径方向。
小径分左右两条,分别没入林间。
朝别族群在西边,他指明方向却是东边那条入深林之路。
“那儿,”他说,“不过,我们不让外人来,你要是想来找我,就还来这儿,我经常出来猎食的。”
付谨之本就生得乖巧而教人见之喜爱,他点点头,“我知道的!”泥水沾染下的脸蛋白净肉乎,泛着股糯粉,眼睛扑闪扑闪的。
他取下自己腰上挂着的一只玉牌交给朝别:“那我也把这个给你,以后你要是来找我,我们就靠这个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