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朝别(三)
喻谨开玩笑道:“你还会夸人?”
喻栖棠闻言不满, 一跺脚,转而坐上方才两人休息之处,抬手要拿桌上酒壶。
半途拦过一只长刀, 刀柄相止,停留在少女纤细腕间一压, 要逼她松手。
喻栖棠与其较上劲,腕上一别, 掌心抓稳酒壶,暗自推动真气。
朝别同样提起手腕, 她往上, 刀柄便往上, 她往下,刀柄也跟着朝下, 噼啪咚啷声响, 壶内酒液滚动,却如何也不漏出半点。
二人面色俨然不动,暗流涌动之间,真气已然较量过数个来回。
喻栖棠对上那双鹰狼般狠戾的灰色眼睛, 谑笑一声, 腕如轻云,飘飘然绕上桌面,筷笼两只筷子随灵力而出, 细小的头部从另一侧袭上朝别。
朝别反应不及, 以掌化刀与她过招。喻栖棠手腕灵活柔软,三两下将朝别小臂绕起, 指尖落在穴道,积攒灵力, 轻轻一推——
他双臂忽似失了力气一般,刀柄跌滑,酒壶轻而易举落在喻栖棠手里。
“我的了!”
喻栖棠勾唇而笑,双眼弯弯,仰起头,挑衅地将余下半壶酒尽数入肚。
酒足饭饱,便一同入街闲逛,实在吵嚷,朝别换了个位置,让自己右耳方向朝着喻栖棠。
登时耳中清净不少。
薛应挽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个跳脱的女孩与千年后温文尔雅宛若谪仙的百花门门主联系在一起,只借用着朝别的眼睛,去看千年前方家镇的街景闹事。
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尽入眼中。
若没有山高水遥的旧仇,就此与好友这样轻衣快马在世间行走,仗剑江湖一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为何最后只剩下朝别孤零零一人,为何与喻栖棠分道扬镳,千年后,曾与二人这样亲近的付谨之……又在何处?
喻栖棠正与喻谨在前言谈,朝别跟随二人之后,左右看着摊贩商品,遇见好奇之物,便特意停下脚步拿取细看。
不多时,前方似有一阵喧闹。喻谨往前凑去,发现是摊贩在摆着简单的射箭游戏,从远处朝前方射,射中靶心,便能得到奖励。
喻谨手中取了店家的木弓,与朝别喻栖棠招呼,令他二人无需理会自己,晚些再行会和。
既这样说,朝别只得跟着喻栖棠往前街走。他身形高,从后方能看到那条束着满头乌发的鹅黄发带轻摆,日头落在少女发间,黄灿灿的,像洒了一层金光。
“朝别,朝别?!”
声音很细微,是从另一侧完好的耳处传来,朝别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见喻栖棠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十分不满。
“叫你怎么不应?”
朝别默默换了个位置,站到她左侧:“……走神了。”
“心神不定,”喻栖棠挖苦道,“怎么,和我一起委屈着你了?还是记恨着抢你一坛酒喝?”
喻栖棠本就容貌出众,纵做劲装打扮,也依旧引得过路人频频相望,朝别有点不自在,将她拉到一侧,解释道:“没有。”
喻栖棠本就是小姐脾气,一个不顺心,将人重重推开他,大步往前迈去。朝别隔着几个身位跟在后头,眼睛盯着那一晃一晃的发尾。
有此前便注意二人的,如今看着闹了别扭,干脆大胆上前,与喻栖棠并肩而行,打趣道:“小美人,有什么喜欢的,在这方家镇上,哥哥能带你玩个遍。”
喻栖棠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冷冷讽声,“你算什么东西,滚远点,别碍着我。”
“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凶呢,这样可不行,往后哪个夫家受得了?不如跟着哥哥,哥哥教你如何……”
他一边说话,一面动手动脚,喻栖棠眼疾手快,掐着男人小臂一拧,只听得一声脆响,竟是直接将人胳膊脱了臼。
“啊!”男人脸色痛得煞白,又觉丢了面子,气愤不已,当街便要与她争论。
朝别略抬手,刀柄抵在男人肩头,男人回头一望,看到朝别那张露凶的脸与自带煞意的双眼,登时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讲半句,自认倒霉,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真没用!”喻栖棠朝男人远去方向唾了一声。
许是方才男人与她推攘间扯到了头发,只走了数步,那条束发的鹅黄发带就这么松松垮垮地跌落在地。
一头青丝瞬间散落,喻栖棠惊叫一声,捂上脑袋:“啊呀!头发……”
朝别蹲下身子,捡起发带,发现沾上路面泥沙,已经有些脏了。
喻栖棠这般发丝散乱,实在不成个模样。朝别握上她小臂,拉着步入最近一间首饰铺子,向掌柜问道:“可有……能簪发之物?”
掌柜还没开口,喻栖棠已然抢话:“要你们这最贵最好看的!”
朝别转头看她。
喻栖棠柳眉微挑,洋洋得意,衅目回望。
“怎么,本小姐难道不应该配最好最贵的东西么?”
掌柜连连恭维:“这位姑娘天姿国色,得配最好的,”看向朝别,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公子,姑娘喜欢,那当然得买啊!”
身后架柜中一只檀木方盒被取下,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支精致繁复,宝石雕刻成紫藤花样式的金簪。
“……多少钱?”朝别问。
掌柜道:“只需二十两!”
朝别:“……”
朝别吃穿皆十分简朴,且大多时候喻谨负责,他这些月份累积下来的银钱,不多不少,恰好二十两。
喻栖棠笑吟吟看着他,青丝落在细白的颈子与胸前,手指还勾着一点发尾绕玩。
朝别沉默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银钱,买下簪子。
只是,到别发之时,握着那捧细细凉凉的青丝,有些手忙脚乱,试了两三次皆以失败告终,问喻栖棠:“怎么戴?”
柜台上摆了只铜镜,喻栖棠勾着唇,将长发的一部分卷出盘绕,握上朝别的手,教他将簪子插。入发间:“这里。”
肤上还残留着一点柔软触感,朝别目光落在铜镜,许是靠得太近,还能闻到她发间淡淡幽香。
喻栖棠直起身子,回头看他,润然的眼睛与浓睫扑闪,宝石打成的紫藤花反射一点亮光,衬得那张绝色面庞与额心朱砂更添明艳。
朝别生出一股莫名冲动,抬起手,指腹按在那点朱砂痣上。
喻栖棠眨了眨眼,浓长睫羽簌簌而颤。
总归是个镇子,统共就这样大的一条街,很快便逛到了头。喻栖棠口中咬着糖葫芦,返回程中远远瞧见蹲在路旁的喻谨,招手示意:“阿谨,阿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