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寂即将开始。
裴染盯着这几个字。
什么意思?
她瞥了眼发信人。
发信人一栏完全空白。
裴染又翻回去确认了一遍,其他短信都有
发信人,或者发信人那一栏起码有个号码,这空白的发信人就显得很奇怪。
裴染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探头看了看外面。
大厦外偶尔有悬浮车一掠而过。从二十一楼俯视,下面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有人在遛狗,还有人拎着黑色的垃圾袋出了大厦的门,和遛狗的人打了个招呼,扬手一丢,把黑袋子丢到成山的垃圾堆顶上。
声音往上传,裴染能清晰地听到,人们在互相打着招呼,随意聊着天,谁也没有“不说话”。
没有丝毫的紧张气氛,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不知道这个不许说话不许发消息的“沉寂开始”是什么意思。
裴染在脑中仔细搜索一遍,可惜在混乱的记忆中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打开手环,想搜搜看。网络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却不通了。
裴染仔细想了想。
以前读过的旧时代的小说里,提到过一种诈骗,骗子专门发送一些正常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短信,比如“执法人员正携带枪支,准备上门对你执行强制枪毙”,再比如“你卷入的这起案件属于国家重大案件,二级保密,绝对不能告诉家人和朋友”。
骗子会先用离谱的短信做一遍智商筛选,然后对愿意相信的人下手,反正不管前面怎样花样百出,兜来兜去,最后都是骗钱。
这个“沉寂警告”,说不准就是这种。
除此之外,以裴染过往的经验,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在地堡世界,几乎每个月,所有人类聚居点都要做一次撤离演习,模拟地堡被入侵时的紧急情况。
全体居民收到警报后,必须立刻就近转移到相对安全的避难点。在避难点内,需要遵守的一条最重要的纪律,就是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一声都不能出。
所以地堡里长大的孩子们,从小就学会了不哭。
演习一般会持续几个小时,一直到警报解除后,才能重新出来。
现在这种状况,感觉和撤离演习很像。说不定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演习。
咕噜噜。
肚子又叫了一声。
不管是演习还是什么,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
裴染看了一眼原主的备忘录。
今天的备忘里写着:
【周三:牛肉面日】
原主一周的每一天都有固定的外卖食谱,昨天的披萨就很好吃,然而今天定不了牛肉面,没有网。
裴染坐着发闷,忽然灵机一动,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昨天就看到了,里面有个叫“幻翼大厦B座底楼面馆”的号码。
原主给这家店发过无数次消息:
【牛肉面一份,幻翼大厦A座02115室,谢谢】
【牛肉面一份,A座02115室,不要香菜,谢谢】
【牛肉面一份,记账,谢谢】
【牛肉面】
【老样子】
……
因为吃的次数太多,越来越熟,消息就越来越简短,对方开始还会客气地哈啦一两句,渐渐后面就只干脆地回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裴染有样学样,正想复制粘贴,就想起那个奇怪的“沉寂开始”的警告。
请不要说话,请不要给其他人发送任何文字。只有图片交流是安全的。
就算真是某种演习,就算楼下其他人还在照常说话聊天,也应该认真对待。
演习是为了提前养成良好的习惯。在地堡里,裴染认识的所有不把演习当回事的人,最后全都死了。
她没有粘帖那条文字消息,而是点开面馆的头像。
它的头像就是一碗牛肉面,下面标着价钱,二十八块钱一碗,汤浓色艳,牛肉很多,童叟无欺。
裴染小心地把牛肉面的部分截下来。
她偏头打量一遍图片,目光定格在碗里一撮细碎的绿油油的小叶片上。
脑海中,一种怪味直冲上头。
香菜。
好吃的味道这个脑袋已经不太记得了,不喜欢的味道倒是记得很清楚。
决不能加这种怪怪的东西。
面馆老板也许记得她不吃香菜的习惯,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看见图片,就顺手撒上那么一撮呢?
不能让这种怪东西污染一整碗香喷喷的牛肉面。
裴染点开图片,研究了一会儿,找到了编辑的地方。图片编辑功能很强大,可以在上面添加文字,也可以直接用各种颜色的画笔。
在图片上写一句“不要香菜”,应该就可以了。那条奇怪的警告短信里,所有的文字就是写在图片上的。
可是裴染有点纳闷:既然不能用文字交流,为什么图片上的文字就可以呢?
他们这个世界的演习规则,感觉很不严谨的样子。
自己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裴染没有写字,认真地在香菜上面打了一个大红叉。
把图片存好,她想了想,又重新点开,在那碗牛肉面图片的旁边,添加了另一张牛肉面的图片,才点下发送。
两碗并排的牛肉面,牛肉面乘二。一碗根本不够吃。
希望面馆老板能明白她的意思。
片刻之后,老板照常给她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裴染放下心来,耐心地等着外卖小哥来敲门。
面馆地址就在隔壁B座大厦,门外却迟迟没有动静。
等了好一阵,门终于咚咚地响了。
裴染走到门口,先看了一眼猫眼。
猫眼里是一个中年男人被透镜拉变形了的脑袋,还有缩小了的身体。他挺着肚子,穿着件菱格毛衣,外面套着羽绒背心,手里攥着狗绳,牵着一条黑色的大狗。
大狗耸着鼻头,嗅了嗅门口摆着的一个纸箱。
男人的打扮和昨天穿制服的外卖小哥大相径庭,又牵着狗,感觉像是昨晚隔壁骂人的邻居。
这人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裴染没吭声。
中年男人等了片刻,见没人开门,烦躁起来。
他不肯放弃,索性攥起拳头,哐哐哐地捶门。
“有人吗?我是住隔壁的,过来问问你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变故陡生。
他的脸和张开着正在说话的嘴巴仿佛凝固了一瞬,然后嘭地一声闷响。
碎渣飞溅。
一块模糊的血肉喷到猫眼上,停留了半秒,滑落下去。
猫眼的玻璃立刻被染成了血红,一片血红色中,裴染看见,门外的中年男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处喷溅的血肉碎块。
分辨不出部位的碎块溅射到地面上,楼道墙壁上,天花板上。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得这么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