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裴染伸手把虚拟屏幕拉低, 在屏蔽层里新加了好几个小人儿,这次的小人儿打扮不太一样,都戴着大檐帽,肩膀上有肩章, 手里端着枪。
尽管帽子看起来像个顶在头上的大圆饼, 肩章是扛在肩膀上的砖头, 枪歪歪扭扭的如同烧火棍,意思却不难猜:这是军人。
避难所里驻扎着军人, 或者是某种武装力量。
裴染又在屏蔽层的圆罩外,画了从短到长, 一层层叠在一起的辐射状弧线。
是信号,从屏蔽层里发射出来。
她在圆罩外距离稍远的地方, 加了个小火柴人, 小火柴人胳膊上戴着尺寸大到夸张的一圈手环, 手环上也有同样的一层层表示信号的弧线, 小人儿面前悬着块屏幕, 屏幕上收到了一张图片。
她在说:屏蔽层外收到的信息, 就是从避难所发出来的。
裴染边画边在脑中对W说:“看到没有,画得好不好看,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别人能看懂。”
W回答她的是无语的沉默。
不过车厢里的人应该是真的懂了, 都在和同伴无声地交换眼神。
裴染的目的达到, 又拍了两下巴掌,让所有人都看她。
可以先不要急着割掉声带, 情况暂时还没有那么糟。
但是有些话要先说清楚。
裴染在屏幕上继续画画。
她在W的卡通轨道上, 加了一串比他的轨道更卡通的带轮子的长方形车厢,车厢里一堆哭脸的小人儿脑袋。
小人儿们从火车上下来了, 小人儿们来到屏蔽层外。
屏蔽层外添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条条乱线代表的文字。
裴染在“文字”下,贴了两个手部动作的表情符,一只手指向
左边,另一只手指向右边。
左边的小人儿进了屏蔽罩,变成笑脸,右边的小人儿被拿枪的小人儿拦住了,仍然是哭脸,留在屏蔽罩外。
裴染又在纸的上方,贴上了一张小人摸着下巴思考的表情包。
没人知道筛选的标准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进入黑井。
车厢里,所有乘客都默然不动。
“啪——嗒嗒嗒……”
几声敲击小桌板的动静打破了寂静,是唐刀,他和盛明希他们早就过来了,一直在看裴染画画。
唐刀望着裴染,手指敲击桌面,他在问:避难所的事,是真的?
裴染敲了几下旁边座椅的椅背:当然是真的。
唐刀盯着她的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睛都亮了,他也不敲电码了,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两根手指头模拟两条腿走路的动作,又指了指裴染的画。
他决定得飞快,他说要跟裴染去黑井。
盛明希也马上举起手,另一只手点点自己的胸膛——她在说:加我一个。
其他几个夜海大学的学生也已经都把手举起来了。
那个抱着小女孩的爸爸忽然把孩子立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腾出手,小女孩的妈妈不用他表态,已经对着裴染点点自己和孩子爸爸的胸口,又点点孩子的胸口。
他们也要去黑井。
他们把孩子重新抱回座位里。如果有去可以说话的避难所的希望,没有人愿意割掉孩子的声带。
其他人如梦初醒,也开始急切地对裴染点自己的胸膛。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安全的避难所,当然要去,哪怕会被拒之门外,哪怕只有一点点进去的可能,也一定要去试试,毫无疑问。
裴染扫视一圈,瞥了一眼尤连卡。
尤连卡也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他半眯着那双浅蓝灰色的眼睛,忽然抬起手,也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是要加入的意思。
他的动作却与众不同。
他把右手攥成拳头,只露出拇指,用拇指轻轻敲了敲自己左边胸膛心脏的位置,然后伸出食指,指向裴染。
这手势很特殊,W立刻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查询了片刻,就有了结论,语调冷冰冰,懒洋洋的,“哦,懂了。这意思是,‘我要把我的爱给你,从我的心开始。爱你啊。’”
裴染的目的达到,知道声带手术风波已经过去了。
尤连卡利用医生的特殊身份,在这列车上建立起来的威望,在避难所的诱惑面前不值一提。现在整节车厢的人都会视她为主心骨,听她的话,不会再轻易受尤连卡他们的蛊惑。
裴染不动声色地关掉手环屏幕,转身就往车头走。
她边走边回答W:“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是,‘小样,我记住你了’。”
W没出声,似乎并不同意。
再往前面的车厢走,有不少人没有听见车尾的动静,还在睡觉,或者在闭目养神。
来到二号车厢,裴染看见了印娜亚。
她还坐在原位,远离众人的角落里,正趴在小桌板上睡觉,黑色的辫子搭在背后。
糯米团倒是没睡,站在主人的背上,精神很不错的样子,看见裴染路过,拍了下翅膀,张了张嘴。
裴染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对它比了个嘘的手势,小鹦鹉看懂了,乖乖地闭上嘴巴。
裴染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一号车厢里,艾夏还和江工在一起,她们看上去累极了,睡得很熟,裴染没有叫醒她们,一路走到车头,拉开驾驶室的门。
不出所料,正在开车的果然是那个W口中“职位一般”的维修技师,基里尔。刚才裴染差不多每个人都看见了,唯独没看见他。
不知他是怎么从艾夏手里骗到夜海七号的控制权的。
W立刻说:“刚刚你睡觉的时候,他确实穿过我们的车厢往前走过,进了前面一节的洗手间。”
裴染走过去,拍了拍基里尔的肩膀。
基里尔只回过身,面无表情,抬起头,眼神漠然地扫视裴染一眼,就转回头,仍然目视前方,只当没看见她一样。
他就像艾夏种的那盆白鹤芋,屁股牢牢地扎根在驾驶位里。
W悠悠地问:“他这算是‘有种’吗?”
或者根本就不是有什么种。基里尔的眼神中透出种聚焦涣散的茫然,就像被人控制了一样。
裴染立刻回到驾驶室门口。
门还开着,后面车厢里,过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人们都在座位里闷头睡觉,看不出异样。
裴染回到基里尔身旁,伸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基里尔一个哆嗦,猛地清醒了。
他有点搞不清状况,眼神惊慌失措,裴染不等他反应过来,随手敲了一记他的后脑,他就晕了,软趴趴地扑倒在驾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