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机械蜘蛛悄悄地回来了, 钻进裴染的口袋里,酒吧那个没精打采的年轻酒保过来引路,带着他俩上楼。
W偏过头,悄悄在脑内对话:“裴染, 我能闻到你的味道。”
裴染吓了一跳, 立刻回想了一下, 有雷恩死死地监督着,昨天晚上在黑井, 睡觉前绝对洗澡了,衣服也被雷恩洗得香喷喷的。
W继续说:“……很好闻。”
他低下头, 呼吸轻而缓,拂过她脖子上的肌肤。
他靠得那么近, 涅塔波传递的声音又紧贴在她耳边, 裴染的耳朵发烧。
偏偏W的语调又非常纯洁, 态度认真, 像只小动物一样嗅了嗅她。
他下结论:“我觉得这不是沐浴露的味道, 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
裴染哑然失笑, “你又不懂什么是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
他什么都没闻过,胡扯什么沐浴露洗衣液的味道。
W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的沐浴露和洗衣液都是住进宿舍的第二天雷恩去物资发放处领的,它特地领了同一款香型, 是椰子味的。我看到资料中描述椰子味, 是一种清甜的奶油香。我吃的压缩饼干就是奶油味,所以我感觉你身上的味道不是。”
他还有理有据的。
他昨晚吃了一点压缩饼干, 是人生中第一次亲口尝到味道, 现在什么都要跟压缩饼干比一下,啤酒里的甜味要比一下, 她身上的味道也要比一下。
早知道初次体验这么重要,应该给他上点辣椒。
酒保带着他们来到二楼,打开一间房间的门,按亮了灯就走了。
房间破旧窄小,灯光昏暗,裴染一看,就觉得七十块一晚上打七折还是给多了。
里面并排放着两张简陋的单人床,剩
下的空间只够走路。
床上铺着薄被,床架能看得出来,是用钢筋和零件随便焊成的。
就像阿布形容的一样——“在一间房间里,一张很窄的单人床上,床头是金属零件焊接的”。
裴染把W在一张床上撂下,让他躺在枕头上。
“我去把其他人也带过来。”裴染说,“艾夏他们还在车上等着。”
“裴染。”W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出声说话,“我好难受。”
裴染语重心长,“你抓着我也不会更好受一点,还不如抓紧时间睡一觉呢。”
W一脸委屈,“可我觉得握着你的手,感觉好多了。”
裴染:“那是错觉。”
“感觉本来就是非常主观的东西,”W分辩,“再说,精神上的安慰可以促使脑垂体和下丘脑释放内啡肽,有助于减轻疼痛和不适感,我猜测这具身体好像真的培育了脑内的这些部分,效果显著。”
裴染:行吧。
他的核心处理器确实没受酒精的影响。
但他今天好像在紧张,没话找话,科普得比哪天都多。
W继续说:“那么多人,来了这里就要乱了,让人头疼。也不在乎多让他们等几分钟,就当是我们刚才多打了一局牌好了。”
裴染在他床边坐下,“好。那我陪你十分钟。”
W讨价还价,“十二分钟。”
差两分钟,有差别吗?
裴染:“那就十二分钟。”
W握着她的手,往旁边挪了挪,问:“你累么?要不要也躺一会儿?”
裴染:“……”
裴染:“你是说和你一起吗?”
W的目光纯洁,又往后退了退,退到床沿,单人床很窄,他人几乎快掉下去了。
“我是一个人工智能,又不是人类男性,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的机械蜘蛛不是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么?你就当我还是一只蜘蛛好了。”
机械蜘蛛天天陪她睡觉,都陪了好多天了。他的意思是,他只是又换了一个外壳而已,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旁边明明就还有另一张空床。
阿布说:你们两个面对面,他抱着你,正在向你靠近——很近很近,好像在接吻。
命运之树的树枝在两个人面前伸展。
裴染看了眼那张空床,在他旁边躺下,“十二分钟。”
W:“嗯。”
他回身拿过另一张床上的枕头,帮她垫在脑袋底下。
和阿布说的不太一样,W侧躺着,距离她尽可能远,一丝一毫都不碰到她,只不过还在握着她的手。
“原来喝醉是这样的,”他说,“很不舒服,完全没有任何有意思的点。”
裴染分析:“可能是因为人类可以用酒精麻醉大脑,你不可以吧。”
人工智能好惨,连买个醉都不行。
W“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
“这里也不太舒服,心脏跳得非常快。”
他身上的皮夹克前襟敞着,她的手贴在里面的作战服上,这次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脏确实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W握着她的手,只在胸膛上稍微贴了贴,就松开了。
“睡一会儿吧,十二分钟后我叫你。”
他天生是个闹钟。
裴染是真的有点累了,安稳地平躺着,闭上眼睛。
可是很快就发现,他现在的身体,和那只机械蜘蛛,根本就不一样。
他离得远,又纹丝不动,可是他的存在感却强到完全不能忽略。
他已经松手了,掌心却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有衣料中透出来的热度。
甚至有目光的轻微压力。
裴染不用睁眼也知道,他一定像他的机械蜘蛛一样,正在看着她。
裴染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依旧闭着眼睛,把手往旁边探了探。
指尖触到了皮夹克的前襟边沿,然后是作战服衣料的触感,手掌摸对了位置。
她问:“你的心脏还在乱跳么?”
“嗯。”
W的这声“嗯”,并不是真的说话,而是在裴染的左耳边出声。
他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依旧在她耳边,“还是在乱跳。跳得更厉害了。”
这回是她主动伸手,W没有再松开,握着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裴染,趁你睡着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裴染心中一跳,“你说。”
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无论他要问什么,裴染都打算如实回答。
W说:“你还记不记得,在夜海七号上,我们曾经打过一个赌,赌注是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你当时让我随便提,你的措辞是,‘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