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裴染直觉地觉得, 那里本应该有核心处理器,却熄灭了。
潮水般的情绪翻腾起隐藏已久的记忆碎片。
仿佛有光影晃动。
枪声,孩子的尖叫声,妈妈挥舞的银色手臂, 一片混乱。
这些影子一闪而过, 看不清楚。
裴染低下头, 忽然看见眼前,金属机身上稍低一点的地方, 有个小小的凹坑。
这回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她当时的视角很矮,正坐在地上一张花花绿绿的垫子上, 手里抓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是黑色的,好像是个能量块。
她默不作声, 拿在手里颠来颠去地玩, 一个不小心, 甩飞了出去。
能量块飞了, 刚好砸在妈妈的金属机身上, “哐”的一声响, 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撩开小短腿,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语调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裴染, 慢一点跑, 小心摔跤。”
往事的记忆淡去,裴染摸了摸金属壳上那个小坑, “是我砸的?”
“对,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多大?也就三四岁?自己偷偷钻到仓库里, 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能量块,那么沉,抓在手里,一下就扔出去了。”
兰萨说:“你一直是最调皮的孩子,可也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
裴染仔细搜索着泛起的记忆,又有零碎的片段闪过。
中午,所有人都在小床上午睡,只有她还悄悄地睁着眼睛。
大白天的,非让人睡觉,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妈妈在小床之间无声地滑来滑去,四处巡查。
它的身躯显得特别高大,时不时伸出触手,给乱翻的孩子盖好小被子。
滑轮停在裴染的床边,裴染火速闭眼,一动不动。
一只金属手帮裴染拨开盖在脸上的头发。
那只手落在裴染耳边,轻柔的声音从手指末端传出来。
“裴染,睡不着?想听故事吗?”
裴染睁开眼睛,伸手握住一根冰凉的金属手指,点了一下头,小声说:“想。”
妈妈的身躯高高地耸立着,眼睛在扫视别处,长长的金属触手螺纹伸展,越过房间,把角落里一个熟睡的孩子耷拉下去的腿搬到床上。
它的声音却在裴染耳边,从金属手指里发出来:“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裴染小声点菜:“想听……一个背着剑的骑士,骑着她的机械马……”她信口胡编,“……大战外星人的故事。”
“好。”妈妈轻声回答。
无论裴染每次想听什么天马行空的奇葩故事,妈妈都一定能立刻编出一个。
有时候还不止一个,会一口气给她好几个故事梗概,让她自己随便挑。
又有个小孩做噩梦了,翻腾着哼哼呀呀。
妈妈伸出触手,在孩子背上轻轻地拍着。
这边已经开始讲故事了。
“在一个遥远的星球上,有一个王国,王国里最勇敢的骑士是一个黑眼睛的姑娘,她有个奇怪的规矩,每天只挥三次剑。每一天,都有人找上门来挑战,每当她打败三个人之后,就会说,明天再来吧。然后关起门来睡觉,谁都不理……”
那声音轻缓平和得像一片柔软的羽毛,在记忆中飘落。
有只手落在裴染背上,就像妈妈的手一样。
裴染转过头,是W。
他在耳边问:“你没事吧?”
裴染回答:“我没事。”
她环顾四周。这里毫无疑问,是原身长大的地方。
好像从一点点大的婴儿开始,就待在这个房间里了。
然后呢?
裴染努力回忆,能抓到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中,视角都非常低矮,感觉应该只是几岁大的小不点。
兰萨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目光久久地落在W搭在裴染后背的那只手上。
裴染问兰萨:“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你是名孤儿,几个月大时就被萨曼博士收养,带到极光基地,送到这里的育儿房。”
“这里有不止一间育儿房,”兰萨说,“每一间育儿房都会配备一台多功能智能机器人,负责照顾所有的孩子。”
这就是大家的妈妈。
裴染问:“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一共六年多,”兰萨说,“不过中间有一小段时间,我们都去了首都。”
“去首都做什么?”
裴染问他,随即就明白了:是去参加国防安全部的沉寂者计划。
果然,兰萨说:“参加联邦军事科学院的一系列实验,改造脑部,植入涅塔波发生装置,调整大脑功能,与它匹配,我们所有人全都去了。”
极光基地所有的孩子都去参加了沉寂者计划。
“当时参加实验的,除了我们极光基地的这批孩子以外,还有科学院招募的很多其他人,一共应该有两千多名。”
估计式歌冶就是其他渠道参与实验的孩子。
兰萨说:“实验很惨烈,有些孩子死在那里,没有回来,有的留下了终身残疾,比如你我。”
裴染的目光立刻扫过他全身。
他的肢体看起来都很自然。
“看不出来是不是?我的面部神经受到了严重损伤,半边脸不能再动了。”
兰萨偏过头,把右半边脸侧向她。
“这里没有知觉,耳朵也受到了影响,因为发生在儿童时期,这种损伤会严重影响面部骨骼和肌肉的发育,所以萨曼博士让人把这半边换成了机械结构,仿生表皮。”
他的脸英俊漂亮,完全看不出来。
兰萨按了一下耳朵,一部分耳廓滑开,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
“好处就是,我现在有了一只很不错的耳朵。”
裴染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她和兰萨两个人类,都拥有一部分机械结构,而W这个人工智能,却拥有一个人类的血肉躯壳。
裴染继续问兰萨:“我们为什么要去参加沉寂者实验?”
“我不清楚,”兰萨说,“当年都是萨曼博士做出的决定。”
她问:“后来呢?”
“从首都回来后,活下来的孩子继续住在这里,每个人到六岁的时候就搬走了,全部
搬进基地训练宿舍,开始艰苦的训练。
“全军事化管理,每人只有一张狭窄的硬板床,我们不断地进行体能训练,考核,打分,受伤是常事,有些孩子死了。
“训练超过忍受的极限,大家经常偷偷地哭,不过你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