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韦嘉易傻傻看着赵竞说完“我愿意”,向自己吻来,被用力地堵住嘴开不了口,愕然之余,其实不是完全无法推敲出赵竞今晚的思维脉络。

错不全在赵竞。因为韦嘉易在不累的时候很主动,或许是卖力得有点过头了,把最后一步之前的所有事,全都做得彻底,给了赵竞有一种即将发生什么的感觉,而后赵竞在柜子里发现了被遮起来的戒指,结论是韦嘉易想给他一个惊喜,也说得通。

这都是韦嘉易自己不好,他也愿意承认,但他真的没想到赵竞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情侣对戒”的概念。

谈恋爱可以随便,感情付出也没有现实成本,谈不下去大不了分手,时间久了痛苦总会过去,可“结婚”——韦嘉易脑子里根本想也没想过这两个字,直接听赵竞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一时间心率猛增,惊恐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搭着赵竞的肩膀,把他推开了,而后下了床,去打开灯。下定决心回过头去,灯光柔柔地照在赵竞身上。

赵竞坐在床里,人占据很大的位置,影子长得过了半张床,睡袍凌乱,头发没有打理,但是不知为什么,发型仍旧很精致,而眼神是韦嘉易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再找到的天真。他看起来太高兴,太满意了,韦嘉易想开口解释,但是没办法不想赵竞说的“我也给你订了”,仿佛他们已经默认会结实地在一起一辈子。

韦嘉易记得岛上民宿住的第一晚,自己在沙发上准备睡觉,赵竞突然来到客厅,硬待在那里,等待韦嘉易主动去安慰他的创伤应激。就像现在每次在对话框里拍一拍韦嘉易,但不说话,等韦嘉易先找话题。

韦嘉易当时觉得这大少爷烦到透顶,被所有人宠坏了,幸运到永远都可以不通人情。偏偏韦嘉易自己也不好得罪他,只能开口哄他许久,才把他哄走。和现在相比,哪种情况更简单,韦嘉易说不出来。

韦嘉易工作后,曾有一件事令他印象很深。他第一次替某个奢侈品牌拍私人晚宴,遇见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富太太。她的性格很好,先生出生于豪富之家,对她宠爱有加。晚宴时,人人都簇拥着她,像簇拥一个公主。

同事告诉韦嘉易,她大学毕业后在一间养老院工作,她先生去养老院捐赠物资,两人因此认识。她的背景普通,先生家人起初不同意,先生奋力抗争,两人历经坎坷成婚生子,就像偶像剧的结局一样幸福圆满。

但是等到第三年,韦嘉易在新闻中看到他们婚变。新闻写她的卡被停用,靠变卖华服支付诉讼离婚的律师费,以前那么爱她的人,聘请的律师团队如豺狼猛兽,连热恋时替她购买的皮草都想夺回去。两人撕破了脸皮,在法庭彼此咒骂,露出最狰狞的面貌,好像爱情从来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而韦嘉易工作时常常见到的纸醉金迷的世界中,开端美满、结局丑陋的故事何止这一个。

当然,赵竞不会这样,但是像赵竞这样的人,爱情会持续多久,所谓的婚姻又会维持多久,第一段爱情来得这么突然,会不会只是一场玩闹,没有谁可以为韦嘉易预测。而分开时韦嘉易要付出什么,如果分开,韦嘉易的结局会很好吗,会很和平吗,韦嘉易再喜欢赵竞,无法为爱情诓骗自己。

但凡还残存一点基本的理智,韦嘉易就不该一咬牙就顺水推舟,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得长脑子,这只是一段没开始多久的恋爱。韦嘉易分明记得,就在不久前,赵竞还在电话里答应,两人偷偷在一起试试看。赵竞也接受了他说的“慢慢来”。

但——“韦嘉易,”赵竞没等到他说话,便自行开口,乐观地解释了韦嘉易的沉默,“求婚成功高兴傻了?”

他看起来心情好极了,浑然不觉有异,挪到床边,拉住韦嘉易的手腕,把他拉回去。

韦嘉易跌坐在床上,赵竞先搂着他,又好像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低头吻了他的脖子。

比韦嘉易体温高一截的呼吸、嘴唇,还有赵竞的头发,都把韦嘉易弄得很痒。赵竞紧紧地搂住韦嘉易的腰,一面吻,一面理直气壮地要求:“是不是该把戒指拿出来了?”

“……”韦嘉易困难地启唇,还没出声,赵竞又接着道:“我也不是故意破坏你的惊喜,知道吗?你藏得太不小心了。你想想看,我看到浴袍掉在衣柜里,怎么会不捡起来挂好?我又不是你。”

因为发现了戒指,赵竞很兴奋,内心好像已经为韦嘉易设计了很多爱的情节,说个不停,从韦嘉易脖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神分外正式:“你睡觉的时候,我自己试戴过了,大小刚好,你是不是偷偷量了我的无名指尺寸?”

其实韦嘉易想给他买是的中指,但是对着尺寸量环估了半天,还是估计错大小,似乎上天次次都更帮赵竞。

想澄清用不着说几句话,韦嘉易只要说出来就行。但此刻的场景与氛围,实在很像韦嘉易真的对赵竞求了婚,两人今晚真的在私定终身。非常短的瞬间,韦嘉易终于明白在童话中,仙度瑞拉为什么会在舞会上,一直和王子跳到半夜的十一点五十九分,魔法失效的最后一刻。

人在爱情里会变成白痴,被赋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自毁的倾向。韦嘉易可以清楚看到每一次,他的底线消失的画面,一而再、再而三,但无能为力。

一开始离开布德鲁斯岛,和赵竞频繁发短信的时候,韦嘉易催眠自己,发短信怎么了,又不是谈恋爱。

偷偷摸赵竞被发现,韦嘉易和他说好要谈地下恋情,告诉自己,谈场恋爱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人恋爱一点苦都不吃吗?

现在赵竞误会到了这种程度,韦嘉易看着他,心里想到最重要的竟然是,求婚的解读虽然离谱,但是如果把事情说清楚,赵竞一定会生气,甚至伤心。

他从赵竞的怀抱里抽身,行动自如但精神已经飘在空中,观看他自己因为意志力不够坚定,因为懦弱自己往悬崖边去,走到了躺椅边,拉起窗帘,把购物袋拿出来。

“韦嘉易,你是鼹鼠吗,”赵竞笑他,“把礼物四处乱藏。”

“因为我本来不想今天给你的,很不正式,”韦嘉易听到自己骗赵竞,把话说出来,感到后脑勺都在发麻,“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我不在乎正式,”赵竞说,专注地盯着韦嘉易走向他,“我都发现了,怎么可能装不知道?”

韦嘉易说“嗯”,刚把购物袋放到床上,正在绞尽脑汁怎么告诉赵竞,戒指应该穿进链条里,戴在脖子上,赵竞的手机床头柜上的手机屏亮了起来,而后开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