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含苞

一切都发生在闪瞬之间,而凤清韵只感觉脑海轰然一声过后,体内数百年未有动静的妖力瞬间暴动。

幻影破碎的那一刻,凤清韵只来得及靠坐在那座刻着“百花窟”三个字的石碑上,而后咬着牙拔出剑,硬生生刺穿手心将自己钉在了原地。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相较于手上的那点疼痛,体内翻涌而出的莫名热意以及难言的悸动更让他手足无措。

在此之前凤清韵从未开过花,也并不知道自己当真开花时会发生什么。

只知道照这么下去……自己恐怕会失去理智而暴动,如若龙隐来得迟一些,方圆数十里的魔修全部被他杀个干净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并非慕寒阳,哪怕是魔修,在他这里也没有必杀无疑的理由。

而他眼下能做的便是勉强限制自己的行动,若是主动寻上门找死的……那身死道消便也不能怪他了。

理智消弭的前一刻,凤清韵在心底小声地喊了一个名字,可那声音小到几乎连他自己都未听清。

而后,巨大而磅礴的妖气骤然在整个遗迹中炸开。

那妖气甚至浓烈到超过了普通妖皇,直逼大妖皇境界,不少魔修刚过完幻象便感受到这股妖力,登时以为是上古遗迹中留下的大妖遗骸。

先前其他遗迹中便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譬如朱雀遗迹中的三足金乌遗骸,它便使得第一个发现它的修士从金丹真人一跃成了大乘期大能。

故而感受到此等妖力的魔修瞬间垂涎不已,纷纷从遗迹的四面八方向此处赶来。

一个离得近的魔修率先赶到,看到的先是地上带刺的藤蔓和下面百花窟中原有的花朵,他却并未将此和那股磅礴的妖气联系在一起,只是顺着藤蔓看过去,而当他看到尽头处,那个扶着剑的美人后,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那美人扶着剑,喘着气抬眸看向他。

此刻那美人身上的所有伪装都已褪去,可那魔修并不认识他,反而在看到主蔓上的花苞后,当即露出了不掩恶意的笑容:“哟,这怎么有个小花妖,还是个准备开花的,花苞这么小,没经过事吧,那不如让我——”

可他话音未落,蓦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布满荆棘的藤蔓骤然穿透他的心脏,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而这便是他在世界上发出的最后一道声音,三息过后,这不自量力的魔修便没了声息。

尸体伤口处流出的鲜血被藤蔓裹着吸了两口,可它很快便嫌弃般地将那魔修扔在地上。

而主蔓之上,含苞待放的浅粉色花苞似乎因为鲜血的滋养,又鲜艳了几分。

藤蔓逐渐安静了下去,像是蛰伏的毒蛇般,静静等待着下一个到来的猎物。

而在荆棘丛后,一人握着已经刺穿了掌心的剑,面色潮红地靠在石碑上,雪白的剑袍上溅着魔修的血,像是红莲,又像是灼灼烈火,艳丽而夺目。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寓言故事的完美复刻。

无数贪婪的魔修顺着妖力而来,有一些看到诡异的荆棘藤蔓后望而却步,但更多的则是继续向前,而当他们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鲜艳怒放的万花千蕊中,魔修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猎人终究成了猎物。

而当龙隐赶到的时候,那处花海已然成了尸山火海,堪称艳丽的人间炼狱。

龙隐一把抓住逃窜的魔修,随意往旁边一扔,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几乎铺满整片大地的带刺藤蔓。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勾了勾嘴角:“原来是小蔷薇。”

宛如荆棘般的藤蔓旁边,无数尸体堆得宛如地狱般可怖。

而藤蔓之下的大部分尸体却都是鲜活的,藤蔓只咬了几口便兴致缺缺地将它们丢在一边,像是挑食又有洁癖一样,不愿沾染那些不适口的食物。

龙隐见状“啧”了一声,落地后并未指责凤清韵挑食,反而道:“怪不得六百年没开花,慕寒阳就天天把你这么饿着?”

他的话自然得不到藤蔓的回应。

妖族天生便以精血为食,狐族好摄人精气,某些灵植和狼族则好食血肉。

有一些清修妖只靠月华滋养,能压抑住天性。

但凤清韵从小被剑尊养大,根本没系统地学过如何将月华转化为妖力,只能全靠意志力压抑本性,可以说是毫无技巧。

而眼下一经诱发,就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野兽一样,自然再难遏制本能。

龙隐看着那些狰狞的藤蔓却丝毫不害怕,抬脚踩着魔修的尸体便走了过去。

原本在地上挑挑拣拣,对血食极度不满意的藤蔓嗅到他的气息,顿了一下后蓦然瞬间一拥而上。

龙隐抬手接过其中一根支蔓,上面的刺瞬间变穿透了他的手掌,触碰到鲜血的一瞬间,连龙隐这个“猎物”都能感受到藤蔓的喜悦。

而他则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反而挑了挑眉道:“就这么喜欢本座?”

藤蔓用逐渐裹紧的力度和越扎越深的刺代替了回应,龙隐就那么任由藤蔓裹着自己的右手,抬脚顺着它继续往里走去。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靠在石碑上,用剑把自己钉在原地的人。

“这可是魔界,小宫主。”龙隐道,“你这么舍己为人,是会被吞吃殆尽的。”

“我……没事,不要靠近……”凤清韵烧得浑身发热,话语都说得颠三倒四的,“劳烦搭把手……”

龙隐好整以暇道:“你想让本座帮你什么?”

凤清韵吐出一口热气后却道:“劳烦帮我……把支蔓全部砍掉……”

龙隐呼吸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把支蔓全部砍掉,能暂时缓解主蔓的压力……”凤清韵大口大口喘着气,连睫毛都在颤抖,“快些……”

龙隐神色一时间有些晦暗不明:“你不会疼吗?”

凤清韵似乎想不明白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在考虑疼不疼的事,脱口而出道:“疼痛也是一种缓解开花的方式……快点…龙隐……”

那话掺杂着喘息,实在是太像床笫之间的催促了。

然而龙隐闻言却一言不发,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刻,他抬脚继续逼近,控制不住的支蔓终于一拥而上,裹住了他暴露在外的侧颈。

凤清韵吓了一跳,睫毛上的泪珠都因此掉了下来,他极力道:“松开……松开!你会没命的!”

藤蔓却表现出了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态度,几乎是欢欣雀跃地刺进龙隐的侧颈。

“口是心非。”

龙隐好似完全没感觉痛一样,反而走上前,掐着凤清韵的下巴,在他略显愕然和迷茫的眼神中,抬起他的脸质问道:“你前世在仙宫六百余年,你那好师兄便任由你这么砍支蔓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