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墙之隔

“女婿?”钟御兰闻言面色当即不善下来, 蹙眉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有过你这样的女婿?”

龙隐大言不惭道:“就今年。”

钟御兰一愣,随即扭头震惊地看向凤清韵:“玉娘, 你和他私定终身了?!”

凤清韵沉默了一下,竟没有否认, 只是垂眸道:“……娘,他便是我心上人。”

钟御兰拎着还在滴血的杀猪刀,闻言看向龙隐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活像是在看把自己姑娘拐走的登徒子。

然而她一个寡妇, 又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从小溺爱长大,再加上这个登徒子……看起来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一时间又不好再说什么。

“怎么叫私定终身呢?眼下我可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来上门求亲的, 您的愿望不就是再看他一眼, 想让他幸福么。”龙隐拢着凤清韵的肩膀道,“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玉娘好的。”

言罢他抬手一挥, 本就被人挤占得有些狭小的院子里,一下子被丰富的聘礼妆奁给占得更显狭窄了。

凤清韵瞟到他这么大的阵仗, 只觉得像个开屏的孔雀, 一时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然而钟御兰听到龙隐的话后, 却完全顾不上他拿来的东西, 反而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连带着周围的一切幻象都跟着模糊了一瞬, 好似要从这个过于美好的梦中苏醒过来一样。

凤清韵鼻子一酸, 蓦然闭了闭眼睛。

“他说得没错……”钟御兰轻声道,“玉娘, 你和他真的幸福吗?”

“幸福。”凤清韵点了点头,却带着些许坚定道,“娘,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钟御兰盯着他看了良久,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按理来说幻象是不能被触碰到的,可凤清韵不但被触碰到了,而且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真气渡过来。

但那真气和他先前感受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不是妖气、不是灵气更不是魔息,反而像是黄泉一族的死气。

而紧跟着,那死气蓦然触及到了血脉深处的血契。

凤清韵浑身一颤,下意识抓住了龙隐的手腕,然而身为契主,龙隐却好似早有预料一样,神色间并无异样。

钟御兰触及到那崭新的血契后,整个人愣了一下,而后蓦然收回手,神色间有些悲伤又有些高兴,半晌呢喃道:“好,这样也好……是娘对不住你,但总归能换一个你喜欢的,总比你不喜欢的强。”

凤清韵一开始未能理解话里面的深意,可愣了片刻后,电光石火间,他却蓦然想明白了什么——钟御兰早就知道凤清韵血脉中有血契,更知道他血脉中的血契,是先前和另一个人结下的!

但以凤清韵对钟御兰的了解,他相信剑尊的为人,更相信身为师尊,她若早知如此,势必会将慕寒阳就地正法,逐出师门。

可年少时连凤清韵自己都没察觉到血契,带孩子本就粗糙的钟御兰对此恐怕也并不知晓。

但直至她留下麟霜剑“飞升”,她都没有表现出知情的意向,那她是什么时候得知此事的呢?又为何因此耿耿于怀呢?

心中疑问正盛,然而问题的答案,其实也呼之欲出。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以及“玉娘”和“李寡妇”这两个熟悉的身份,一切都早有定论了,只是凤清韵迟迟不愿意相信,而下意识回避而已。

——那幻境中的李寡妇,并非幻象,而是实打实的,死后本该魂归轮回台的钟御兰。

那时的钟御兰本就不是活人,故而哪怕入了幻境也未被身为龙神的龙隐认出来。

原来幻境中的两人当真对面相见不相识,钟御兰连一句发自内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装在空壳中,隔着厚厚的屏障,再看一眼她的徒弟。

她甚至连发现了藏于徒弟血脉中的血契都不能开口让他注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爱”上那个人,眼睁睁看着一切按着既定的故事走下去。

血契之事几乎成了钟御兰不愿转世离去的执念,对于钟御兰而言,那本就是她的疏忽,可那真的能算是她的错吗?

至少钟御兰认为是的。

对小徒弟看管不严,让他血脉中落下此等压制妖宠才会有的血契,堪称在灵魂深处烙上奴隶的印记。

她为此悔恨到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囚禁在执念之中,不愿魂归黄泉。

可凤清韵并不认为她有任何错处。

有许多人总是因为爱所以越发苛责,会加倍迁怒亲近之人,而宽恕外人。

但凤清韵并不是这种人。

他反而忍不住心下发酸地想到,原来这便是你不愿归去的执念吗,师尊。

踏碎虚空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眼下又为何会出现在上古遗迹中,难道一切当真和麒麟的时空之力有关吗?

可钟御兰给不出他任何答案。

凤清韵心下摇摇欲坠,面上却深吸了一口气道:“娘,您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没有尽到孝道,从今往后只要您开心,我什么都答应您。”

——只要您能放下执念,魂归黄泉,我什么都愿意做。

龙隐并未开口,只是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白若琳似是也猜到了什么,眼角有些泛红,也没有说话。

原本拥挤的院子里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虽然齐江不认得龙隐,连子卿却觉得大事不妙,他甚至通过两人的互动,隐约猜出了凤清韵的身份,因此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

可眼下大能云集,他连传音也不敢用,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连忙和齐江使眼色。

好在蠢了良久的齐江终于聪明了一回,见那些大能似乎来不及顾及他,立刻也不叫了,随手从储物戒中掏出灵药,抹在伤口处后,立刻捡起断臂,连滚带爬地跑到院门处。

然而他和连子卿冲到院门处时,两人却似乎撞到了什么禁制,一时间竟然出不去了。

二人只得愕然地站在远处,而不远处的庭院内,无比割裂的画面还在继续上演。

“好好好,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钟御兰听了凤清韵的话后,就像是最寻常的母亲一样,感动得眼角湿润,“娘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愿望。”

“贵婿说得对,你能高兴,便是娘此生最大的诉求。”钟御兰放下杀猪刀擦着眼泪,当即便改了对龙隐的称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是爱女大婚的日子了,有劳各位来参加婚宴了。”

——这怎么又变成了婚宴?!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那断臂的齐江更是僵硬地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向钟御兰。

这道幻影方才不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吗?眼下为什么又说“有劳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