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姬未湫叩了叩车厢壁,“那阁子,我看不惯,该放的放,该杀的杀。”
跟车的青玄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去了。
眠鲤目光有些惊异,他跟着姬未湫十数年了,从未在他口中听过有关于‘杀’这个字眼儿吩咐,今天开天辟地头一次。
数年前,有个宫人当值时打了瞌睡,风吹帘幔撞灯烛,虽说火只烧了半副帘子,在宫中却是大忌,按照宫规至少是杖责五十,这五十杖打完了人也就没气了。殿下却叫人拦下了,只罚了两年月俸作罢,当真就不计较了。
连火烧禁宫这么大事儿都高举轻放了,可见今日是动了真怒。
眠鲤低声问道:“殿下,前几日您不是还说……”
前几日还说要做太平王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能逼得地方狗急跳墙呢。
姬未湫豁然睁开双目,挑眉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方才我想了想,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忍着?”
眠鲤只能叹息了一声,好吧,看来还是钱四那个人把殿下给恶心坏了。
***
当天傍晚,钱府。
钱之为愕然道:“你再说一次!永儿他怎么了?!”
小厮鼻青脸肿,手脚淤紫,手腕上几道深深地勒痕叫人一眼就看出才被解开不久,他哑着声音道:“二少爷……二少爷被瑞王爷的人给绑走了!”
“胡说!”钱之为猛然拍案:“好端端的,瑞王爷怎么会叫人绑永儿!”
他倏地想到了什么:“永儿出府了?!我不是严令他这几日不许出府吗?!”
济济一堂,噤若寒蝉,无人敢答话。二少爷要出门,谁又拦得住?
“是了是了……”钱之为喃喃道:“肯定是他出门恰好撞上了瑞王爷,瑞王爷大怒之下就将他绑走了……好一个瑞王!好一个瑞王!”
钱之为之长子,钱唯涟道:“爹,其中必然有所原因,您先别着急。瑞王爷将他扔到我们府门前,可见就是叫他来报信的,二弟最多是吃点皮肉苦,不会殃及性命。”
他侧脸喝问道:“又是怎么得罪瑞王的?……你将今日所见所闻给我一一说清楚!”
“不,不是瑞王爷,是与瑞王爷一道来的那个张三公子……”小厮苦着脸道:“大少爷,今日实在是莫名其妙。二少爷在仙客居遇上的张三公子,本来是上去找麻烦的,见是张三公子便缓了下来,他们两个还喝上了!紧接着二少爷带着张三公子去了月满楼一道玩儿,没想到刚进了房间没几句张三郎就甩手走了,二少爷还追上去了呢!说什么‘一句话没说好,对不住之流’,不想那张三少爷刚走,就有人来将二少爷与我们都捆了,月满楼也被封了。”
钱唯涟冷声道:“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这次随瑞王前来的只有顾相幼弟张二公子,哪有什么张三公子,但化名也是有的。
小厮低着头说:“二少爷不许我们进去,就二少爷与张三公子进去的,只不过那房间隔壁有个美人住着……”
那就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了。
“可说是绑去哪里了?!”钱唯涟又问道。
小厮摇头:“小的没听清,只听见什么‘暗标’之类的……”
钱唯涟长舒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钱之为,道:“爹,你先别急,应当是二弟太狂妄,得罪了那张二公子,叫张二公子送去燕京了……暗标容易,我先派人去燕京等着,把二弟买回来就是了,大不了多花点银子。您先送张请帖去皇家别苑,瑞王殿下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冤家宜解不宜结,对面是顾相,不如求瑞王殿下做个中了结此事。”
只要没有要了他二弟的命,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钱之为恨恨地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二弟那祸害东西!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
是夜,钱之为上门请见,那时姬未湫和姬六几人正在宴饮,钱之为进到廊下,便见远处临水花厅灯火辉煌,纸醉金迷,丝竹遥遥,主座之人穿着一身浓烈的红衣,遥遥望去便如同一团烈火一般,宛若神仙。
钱之为不禁驻足而望,直到一旁侍人提醒,他才恍然回神,举步而往。
“下官钱之为拜见王爷。”钱之为拱手行礼,将腰压得很低,姬未湫一手持杯,随口道:“钱大人怎么来了?”
钱之为定了定神,道:“王爷见谅,听闻今日城中有一处地方惹了王爷不快,叫封了楼,特来请罪。”
他先试探一下口风,若是瑞王却不知情,他也好接着往下说,求瑞王爷中间调和一二。
姬未湫想了想,漫不经心地道:“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楼是本王叫人封的,还教训了个人……那般情态,委实叫本王膈应。钱大人,本王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但既然你来了,也就多说一句……你这地方,叫本王不舒坦的事儿也太多了些。”
钱之为心中一震,口中直发苦:“下官失职!还请王爷降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姬未湫侧目看着手中玲珑玉杯,散漫而笑:“本王处理了,就这么接着办就行了。”
钱之为若是识相,现在就该告退了,一个顾相他已经惹不起,莫说是瑞王爷了。姬六有些好奇:“怎么把你膈应坏了?”
“一个下三滥而已。”姬未湫漫不经心地道:“听了也是污了耳朵。”
张二和邹三对姬未湫多有了解,他说是下三滥,又说是把楼都给封了,能到这个地步,可见其污糟之处。
姬六闻言颔首,侧脸与钱之为道:“钱大人,听见没有,就这么办了。”
张二则是道:“这点小事,还特意上门来问?钱大人,你这官当得一般啊!”
邹三是个促狭的,“这么眼巴巴上门来请罪……钱大人,这篓子该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钱之为面上的苦色是掩都掩不住了,他道:“实不相瞒,王爷叫绑走的那个是下官族中子弟……哎!下官治家不严!还请王爷降罪!”
“免了。”姬未湫道:“钱大人乃是地方要员,朝廷命官,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可无权治你的罪。钱大人,你在这里跟本王哭天抢地是什么意思?”
姬未湫又笑着说:“不过是治家不严罢了,族人作奸犯科哪家都有,又不是什么大罪。要表忠心,不如去燕京面圣自抒己过来得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之为是有苦说不出。面前几个公子身后都有大背景,与瑞王又是同气连枝,谁敢得罪?只能咽下这苦果,他回去后再多多打点,还望瑞王能看在银子的份上放过这一节。
他今日就不该来!若不放在明面上还好,悄悄打点了也就是了,今日一来,仿佛是他自持身份,以权压人一般,凭白吃了这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