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末过后, 学校正式通知清明节假时间,假前一天晚自习取消,下午各科都发了若干题卷, 清明连着周六末, 留了不少作业。
放学铃一响, 教室里的人跑出了食堂抢饭的气势, 才对一书包作业叫苦不迭的氛围一扫而空。黎也提前五分钟收拾好了东西, 下课背了包就走。
她现在看时间都是悄摸摸翻手机, 迅速看一眼就藏回去,不会跟李聪他们那样, 尽管藏了,却依旧大胆, 她的习惯还停留在以前上高中的时候。
黎伟光送给她的手表,除了碰水之类的事情都没摘下来过,也不嫌麻烦,就每天提醒自己得去修。
她问过了李聪跟秦棠,专门修手表的这里可没有,但能去电子维修小店碰碰运气。三个人下课前还在叽里呱啦地讨论,她就得到了个不大准确的地点,在一条巷路上,秦棠说之前带她去网吧那条路。
这两人各有其事,一个打算去文具店物色言情杂书, 一个准备飞奔网吧, 她就自己去找找试试。
休息日黎也就回陈兰静那儿吃饭, 陈兰静是不会主动问她的, 她想回,得提前打电话, 不然没她的碗筷,没她的饭。偶尔忘记,或者懒得跑,就随便在楼下面馆对付一顿。
黎也到旅店房间放下背包就走了。
这段日子她也不怎么见着靳勇,通常很晚才能听见一楼开关门的响动,靳邵不在,小旅店基本是不营业的状态,除却节假日,平常也没有看得见的客流。
她骑车从菜场绕远路过去,陈兰静交代她买袋青椒,没说买多少,她就用摊子的红袋儿抓满了一袋子。车篮子歪了,路途陡峭,她就挂在车把手上,让它笨重地一晃一晃。
车子一路向西,烧红的残阳从老街的两侧平铺而下,她身上落下一道扑捉不住的孤寂黯淡的光影。在排排坐落的楼宇前,光秃秃的老树下,攒起三两露天牌桌,他们佝偻腰脊,穿着老汉T恤衫,敞着肚腩,操着一腔本地口音,远些的小山坡上下来的三轮车吭哧吭哧,高放的喇叭里叫着鸡鸭鹅毛回收。
好像从此刻才开始,她站在这里,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里,这里的日子是鲜活的,人们是生动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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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拎着红袋儿,耸着脑袋上楼梯,飘出各家在饭点整弄的饭菜香气,这种香气融和楼道里的气味变得奇异,却也不难闻,空气变得浑厚了。
她始终没有那个家的钥匙,站在门前敲了十几下门,最后打了个电话,在厨房熬汤的陈兰静才擦着湿手,穿着围裙来开门。
“你回来有见着秦棠吗?”
黎也跟着在厨房打下手,洗青椒,按陈兰静教的侧切,陈兰静在后边下锅翻炒,呲呲炸油的声音罩住了她的,黎也隐约听见,说:“她说去买书了。”
陈兰静哼了声:“她能买什么书?现在也不回来,别是又去哪儿浪了!”
秦棠平日作风叛逆,基本底线还是有,就算不会主动报备,也不敢无视陈兰静的电话,但开餐后,陈兰静在饭桌上给她打两三个也不接,最后划定罪名地气极反笑,说看她回来怎么收拾她。
出来时,天呈青灰色,黎也踩上单车,朝秦棠告知她的那一范围过去,先探个路,找找有没有那什么电子维修。
夕阳落尽,熟悉的腐旧气息沿途扑面,爬上皮肤毛孔、呼吸感官。
有光没光的小店都瞧瞧,黎也像只无头苍蝇,蒙着眼乱撞,路道越来越深,再往前就是条罩进一层幽深灰暗的逼仄小巷,水泥路通向街里各家。
黎也在巷口墙边停下,给秦棠播电话,无响应,准备播第二个时,旁侧陋巷里有人声飘近——
“分手是分了,那靳邵不也说不要找她事儿嘛……”
“分都分了,你以为靳邵真在乎她什么?本来以前在一块儿也都是秦棠一个劲儿地黏。”
这是条湫隘破败的老巷子,原住民大部分都迁走了,尚且留下的,年迈老人为多数,地方又偏僻,白日和晚上都显得安谧。
任何声音在这条道上,都像开了传声筒。
捕捉到人名,黎也悄无声息挨近到墙边,手摸进口袋,摁开什么东西。
脚步丛脞,约莫三个,都是女的,听声音不大,年轻女生的清澈明晰:“她那样子我早看不顺眼了,这次就当给她长个教训,咱也不露面,她回头找不到咱头上。”
马上有人接话:“也是,你找的那几个靠谱吗?会不会……搞出点什么事儿来?”
“那些混子也就拿钱办事,不至于弄死了,主要的事儿我都交代好了,她不是狂嘛,过了今天,我看她连头都别想抬起来。”
这个人,似乎占据主导,对答十分笃定,但这份笃定并没安慰到所有同伙人,有顾虑的还是拉拉她肩膀,急切地说:“那、那咱们还是先走吧……”
她们你搡我推地加快速度,伴随越近的音量,走到了巷口,一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往前,小街店铺灯火通明,往后,望不到尽头的巷路肃穆而幽静,数道视线与那一双清淡眼瞳在凌冽的空气中暴烈地摩擦,她们刹那失声,惊叫,再被黎也步步逼近的来势倒退。
四人淹没进这片阴影里。
“走哪儿去?”
三个脑袋扎低,问话不敢答,直到她们瞥见黎也拿出手机,敲号码。
总算站不住脚:“你、你干什么!”
“我没记岔的话,”黎也有条不紊地拨号,盯着她们一张张惶恐的脸,“简余曼找我事儿那个早读,你们也在里边儿。我打得了她一个,也打得了你们三个。”
她极其平淡,谈家常般讲出要把她们一起打了这种话,怕得紧的连连后退踉跄都要跌倒。
“所以我只问一遍,秦棠在哪儿?”黎也拨通110,转接到附近,解释基本情况,前后两分钟不到,冰冷目光次而扫向三人,有两个嘴硬,喊走的那个最怕,哆哆嗦嗦伸手指,向着身后暗得只靠从墙头接出来的路灯照明的巷道深处。
观察周遭商铺、电线杆,能够确切地点的所有描述告知,通话结束,条理清晰地把一切处理,她足够平静,平静得让人背后冒冷汗。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地无错,推挤,视线乱瞟,缩起脖子,挨着墙迅速绕开黎也,将要消失在此处,女孩扁平冷静的音色和身后的黑一同将几人吞没:“从现在开始,到被抓的那一刻,都提心吊胆地过着吧。”
三个脑袋,几乎同时回过头,昏黄路灯簇拢在她身后,她的脸半隐于暗,手里捏出一块小小的电子设备,红光小点一闪一闪,她随身携带的MP3,她录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