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速食
八月的天已然带些津津凉意, 虽用不上炭炉,徐宁还是在薄衫外边加了件大氅,齐恒则打扮得更严实, 头上戴着幂篱,乍一看跟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小姐似的, 自然是考虑到他那哮症缘故, 秋日里别的花没有,桂花气味却是最冲的。
齐恒颇为无言, 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秧子。
徐宁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 注意点总没错。”
往他荷包里塞了好几种平喘解痉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幸好贡院附近没多少桂树,否则她恐怕又要当一回伐木工了。
齐恒心头一暖, 被人关心的滋味当真不错。
他本来奇怪徐宁为何会跟他一同过来,还以为她宁愿在家睡大觉呢。
殊不知徐宁只为贪看新鲜, 这种考场纪实许久都未经历过了,怪怀念的——反正她又不用考试, 乐得自在。
贡院门口密密罗列着一队禁卫, 搜身过后才许进入, 自然是防着有人夹带小抄, 更有甚者,还有找人替考的,因此侍卫们须对着花名册一一比对, 确定无误方可放人。
齐恒也不例外, 虽然他就是主考官,但一应规则皆与考生等同, 这般方显得铁面无私。
徐宁咋舌,真严格。
检查完后,齐恒就该进场了,女眷们则留在外头。
他望着徐宁闪闪发亮的眼睛,忍不住想在那两片光泽的嘴唇上亲一下,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轻轻用手摩了摩她脸颊。
徐宁耳根发烫,这种温情的小细节比法式湿吻更令她悸动,怎么回事?
但很快,李凤娘的前来便令她春心顿消。
上个月天天被太后罚去佛堂抄经,李凤娘脸色憔悴不少,本来是那种鲜嫩多汁的白皙,这会儿却成了死人一般惨白,怪道宫里娘娘们都喜欢用这招磋磨人呢,确实厉害。
知道她过得不好,徐宁就开心了,“四嫂怎么也来了?”
楚王可没担差事,他连四书都背不出呢,让他监考岂非贻笑大方。
李凤娘道:“我家中兄弟今日赴试。”
徐宁哦了声,难怪呀,是助阵的,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徐椿貌似也报了名,虽说不过走个过场,但也得勉励不是?
方才没瞧见他,想必是从另一扇门进的,不知萧兰芝来了没有,这干等着也没趣儿,徐宁打算让人送些茶和点心过去。
李凤娘跟白芷忙里偷闲对了个眼色,确定白芷没被发现,方才安心。她并不怕那两人联合起来设计自己,徐宁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倘知道白芷叛主,还能留下她么?
上次的事是她太心急了,没想到徐宁太谨慎,到底没敢在罐子里下药,但,马有失蹄,日后总能逮着机会。
她只要耐心等待。
李凤娘寒暄一番,便借故离开了,看来她主要目的不是为娘家兄弟加油,而是来试探徐宁的。
徐宁摇头,当王妃当得这般不知所谓,真是大开眼界。
待要吩咐侍从将马车赶到巷尾槐荫下,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徐宁立刻招呼起来。
徐馨根本不想理她,从自己手上坑走那么多钱,她看徐宁就跟看瘟神似的。
何况,两人的打扮根本天差地别。徐馨采纳母亲建议,将值钱的衣裳首饰都换成便宜的,自以为天生丽质难自弃,殊不知居移气养移体,自从成了秀才娘子,她的气韵早就不比从前了,如今荆钗布裙,看上去也只有更像个生活窘迫的贫家妇。
反观徐宁,却是遍身锦绣,头上首饰贵精不在多,仅那支珊瑚步摇便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真真如神仙妃子下凡。
人家主动唤她,徐馨也只好驻足,干巴巴上前福了福身,“王妃安好。”
徐宁笑道:“文夫人当真贤惠,亲自送夫赶考,可见诚心。”
一口一个文夫人,生怕忘了她是秀才娘子。徐馨到底按捺不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夫君定会高中的。”
徐宁蹙眉,又是如此,她真不懂徐馨这种诡异的自信从何而来。
其实,文思远高不高中也碍不着她什么,无非徐家更有面子罢了,徐宁笑道:“那便祝姐夫旗开得胜,姐姐心想事成。”
徐馨潦草地肃了肃,告辞而去。
半夏讶道:“她好似很有底气。”
徐宁并不在意,“谁知道呢。”
白芷想了想,“奴婢听闻,京中有人大放厥词,说是押中了今年考卷。”
还是李凤娘无意间提了一嘴,她便记下。
徐宁道:“年年都有招摇撞骗的,不足为怪。”
什么天师、半仙,吃饱了撑的花那冤枉钱,能猜个寿命就算不错了,如能精准地命中考题,那也一定非天意而是人为。
前去打听的小太监回说徐家少奶奶果然来了,徐宁干脆乘兴将马车赶过去,与萧兰芝汇合一路。
萧兰芝见了她也颇欢喜,“不意能在此遇上王妃。”
徐宁往里头指了指,“今年皇上点了静王主考。”
萧兰芝恍然,原来有这么层关系,可夫君怎么没跟她提过?
徐宁笑道:“大哥不想被人说吃软饭的。”
以她跟大哥关系,徐椿本来是最有理由来求齐恒放水的人,但,徐椿一次都没向她提过此事,可见人贵自重——或许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再怎么放水也难以通关罢。
徐宁安慰道:“今次只是试一试,三年后再考,那时便有把握多了。”
徐椿脑子是不够活泛,但好在古代都是文科题,勤能补拙,靠死记硬背,也能得个勉强及格成绩,至于能否更上一层楼,就看个人天分了。
萧兰芝谢过她好意,眉目间仍是满满的挂念与担忧,似乎比里头考试的人还紧张。
徐宁察言观色,笑道:“大嫂当初是怎么相中我大哥的?”
萧家虽家风甚严,但也从未听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多多少少还是会尊重一下女儿意愿。
萧兰芝掩唇,目中有些神往。其实,她最初对徐椿的印象并不算多么好,生得呆头呆脑,一紧张起来就结结巴巴的,父亲给他出的五道题他竟错了三道,俨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彼时的萧兰芝并未多想,只觉得命既如此,人何以哉。家里的生意接连赔钱,早已不复昔年盛况,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内里却已然糟透了,与诚意伯府的联姻好歹能稍稍续命,让她们萧家多苟延残喘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