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补偿
徐宁并未前往观战, 而是留在慈宁宫侍奉汤药。
黑沉沉的汤药喝进嘴里,邓太后眉毛皱得老高,明明是做戏, 可为了装得像些不让人起疑,不得不天天煲各种苦药, 一股子冲鼻气味——太医院开的虽是太平方, 也照样难闻得很。
徐宁徐徐将汤药吹凉,温柔递到太后唇边, “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可得保重凤体呀。”
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碟子蜜渍樱桃。
她天天带的蜜饯都是不重样的, 知道老人家嘴馋爱新鲜,有意减少糖的分量,将其做成茶余饭后的佐餐,如此无伤大雅, 对邓太后反倒有种寻宝似的乐趣——光是猜测哪种果子就够费脑筋了。
邓太后一鼓作气饮尽,忙不迭将樱桃放进嘴里, 沁凉酸爽的滋味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人老了味觉退化, 正需要点开胃的东西。
徐宁也陪老人家一同品尝。
邓太后见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意有所指道:“你最近挺爱吃酸的。”
“天气太热, 荤腥油腻都倒胃口, 正好克化克化。”
对面完全没听懂言外之意,邓太后略感无语,她也不好将话点破, 倒像是催生, 五郎至今连个侍妾都没纳,大概她也颇有压力。
自己无谓多加掺和。
邓太后身子好得很, 并不需人日夜伺候,“你何不过去瞧瞧?”
估摸着这会子已结束了,她对景德帝的手腕还是有把握的,坐拥天下几十载,若这么轻易被人篡了位去,他这皇帝算白当了。
徐宁摇头,“我陪您静候捷报即可。”
她不过去,是不想成为齐恒的掣肘。并非她跟齐恒感情不够深刻,有些恋人觉着同生共死才是海誓山盟,可她要的是彼此都好好活着,携手走在阳光下,此为平生所愿。
谁知道吴王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来,至少他不能用她来要挟他,那么,一切都有退路。
邓太后发觉自己低估了老五媳妇,她不只有小聪明,更兼具大智慧,来日若能入主中宫,必将是一位合格的国母。
邓太后拉着她的手,十分真诚地道:“恒儿能娶到你,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泽。”
正常人或多或少该谦虚一下,但徐宁能是一般人么?她只微微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
邓太后更乐呵了。
未几,门口侍从来报,静王殿下求见。
邓太后促狭朝她挤挤眼,“人家满心牵挂,快去罢。”
尽管老五规规矩矩要来请安,可邓太后能是那煞风景的人么?她也年轻过,很知道这种时候小两口有说不完的话。
徐宁也不忸怩,“那臣妾明日再过来。”
春宵苦短日高起,怕是没那么容易,邓太后望着桌上仅剩的一小碟蜜饯,微微叹气,自己得省着吃了。
齐恒果然在门外站着,没有沾血,也看不出刀剑之类的外伤。
但徐宁还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个仔细,令他有种被剥光的错觉,忍不住咳了咳,“回去再看,这会儿不是时候。”
徐宁会过意来,俏脸绯红,谁跟你说这个,老不害臊!
在皇祖母面前腻歪有失礼数,等回去细细算账。
车驾已经备好,乃景德帝亲自指派的步辇,藩王规矩进宫不许乘车,如此破例,可见厚爱。
齐恒不是那等别扭小家子气,父皇所赏,他坦然领受便是——论做戏,没有比吴王更会矫饰的了,想必皇帝已尝够教训。
徐宁也得以跟着风光一回,但是轿子太高,总令她提心吊胆,有摔下来的风险,难为太监们健步如飞还能稳稳当当,果真术业有专攻。
她忽然想起,“贵妃娘娘呢?”
不知道救出来没有,论理,她也该去叙个旧的。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话题了,齐恒长长叹口气。吴王突然发病半身不遂,他那些死士没了号令,自然无须再要挟人质,早就齐齐引颈就戮——不愧是训练有素,一旦事破便即自裁,绝不给主子添半点麻烦。
好在两名妖道以及那个暗中报信的内侍已足够将吴王定罪了。
温贵妃心绪欠佳,又不肯让太医来诊脉,推称身子乏倦便回宫休息去了,谁都不见。
徐宁一听便知道被皇帝伤透了心,好歹枕畔夫妻多年,能不怪么?当时那种情况,景德帝居然毫无犹豫要牺牲她,实在令人齿冷。
齐恒倒觉得情有可原,父皇天纵英明,想必是权宜之计。人质之所以能成为人质,正因其分量若何,皇帝稍稍软弱点儿,岂非正中了吴王下怀?还不知如何得寸进尺。
为大局考虑,父皇也得装得无情点儿。
徐宁瞪着眼,“如此说来,换成我你也一样啰?”
齐恒坦坦然,“一样。”
不过他与父皇不同,若阿宁真个玉碎,他也不会独活——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
徐宁无言,果然他俩价值观还是有些微差异。
齐恒身上有属于古人的浪漫情怀,觉得山无陵天地合是对爱情最高的赞美;徐宁不同,她承认情爱十分可贵,但,并不属于她人生的唯一。
幸好,齐恒是她的唯一,因此无伤大雅。
往后辉煌灿烂的人生路,他们将肩并肩走下去。
吴王这个将京城搅得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原本应当收监的,但既然他已经遭到天罚,且是完全行动不便,那便无法下狱了。景德帝只将其幽禁府中,派太医好好诊治——太医们都很识相,吴王这种情形,当然是继续躺着为宜,左右保他不死就够了。
连爵位都没削,只是后代还能否承袭就很难说了。
吴王妃并不在意这个,但她渴望能与丈夫和离。很可惜,景德帝是个老古板,不许宗室出现这等丑闻,且吴王一倒你就做鸟兽散,岂非太过寡情?妻贤夫祸少,说不得景德帝也有些迁怒儿媳妇的意思。
这世上本就没绝对的公道可言。
徐宁从中斡旋,帮二嫂争取到独居一院的权力,好歹清静些,不必天天伺候病人。
吴王妃脸颊消瘦,精神却还尚可,只轻轻向徐宁喟叹,“早知如此,就该留在晋州。”
刚就藩时她跟吴王还是有过一段恩爱光景的,兴许同在异乡为异客,只能抱团取暖。可惜岁月静好抵不过坐拥天下的野心。
徐宁道:“等阿宝到了快开蒙的岁数,我再向母后求情,那时或许便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