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替身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从远方黑色群山升起, 四射的光芒给深邃渺远的白云镶嵌了金边,爆炸般照耀山川河水田地。
建章宫中皇帝司马淮神情凝重地提笔蘸墨,细腻的笔触落在雪白的御用宣纸上, 一笔一划写下, “朕言……”
桌面废弃数个揉碎的纸团,信已写过多次,他的心思迟疑反复。
他登基才寥寥三四年, 根底薄弱,现在并不是与琅琊王氏撕破脸的时机。王氏经过累世的经营已有了最好的幕僚队伍, 族中年俸禄超过二千石的高官数不胜数, 把控官僚举荐, 族祚深厚。
可司马淮忍不了了,权力姓私不姓公,先帝活活被王家人戳死于马上。他夙夜难安,冒汗频频, 恐怕遭受同样的结局。他不能坐受废辱,眼睁睁看着司马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
他手下可用的文臣有孙寿等几个老臣, 武将有岑道风、司马玖以及驻守东南沿海的将领, 实在是捉襟见肘。
眼下这封信是写给岑道风的:
“朕久于宦海,深感冠履倒置,寒士有才难聘,豪门蝉联爵位, 朝纲颠覆, 王氏为朝廷实际的操盘手, 朕忍无可忍。”
“望岑卿收到朕之秘信后, 勤加操练军队,收揽人才, 积攒军粮,估计与王戢开战的胜算,速速告知于朕。”
一番话辞旨慷慨,写得司马淮的手微微颤抖,澎湃的热情在胸口鼓动。
岑道风是他最后最强的军事力量,希望岑道风能突破琅琊王氏的封锁,搏出一番天地,匡扶帝室,振兴朝纲。
猛抬头,贵妃王芬姬却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的身畔,捧着一碗果酒。
“陛下。”
司马淮剧震,差点将果酒碰洒,连忙起身咳嗽了声,故作镇定地掩盖桌上的秘信和废纸,道:“贵妃?什么时候来的。”
王芬姬将酒盏缓缓放下,“臣妾刚来,见陛下入神写字,便在旁静候。”
司马淮满怀猜忌,自从王家这两个贵妃入宫,他时时处于监视之下,拘谨束缚,克制欲念,唯恐夜半呓语出王姮姬的名字被王芬姬听见。
王姮姬那日的冷言冷语让他心寒,断绝了对王家的最后一丝念想。
皇宫任何风吹草动,王家女都会禀告给娘家。司马淮深知郎灵寂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能力,任何差错都会使自己身败名裂。
“贵妃有心了。”
帝妃二人共同到卧榻处休息,司马淮饮下王芬姬奉送的醇香果酒,喉咙被劲而不烈的液汁滋润,心神渐渐宁定下来。
“当真好酒,但似乎不是宫廷之物,贵妃亲手酿制的?”
王芬姬扯了扯唇:“并非臣妾亲手酿制,琅琊王氏地窖中的陈酿。”
这话说得沾几分傲慢,好似皇家很寒酸,王家有的东西皇帝却不曾尝过。
司马淮神情隐晦,暗暗撂下了酒盏,索然无味:“好是好,贵妃已入宫,以后还是不劳破费娘家的东西了。”
若知王氏的酒,他半口也不会饮。
王芬姬低低诺了声。
歌舞上演,身披羽毛裳的舞姬甩着水袖,翩翩然转着轻巧的圈。丝竹管弦齐鸣,轻柔的音乐抚慰着人的心灵。
司马淮眼皮渐渐朦胧,方才的果酒虽饮得不多,后劲甚为上头,脸色醺红,坠得太阳穴一阵阵突突跳。
身畔陪驾的女子清骨窈窕,眉眼处依稀与王姮姬有几分相似,袖口处绣着几片梅花,活脱脱幻化成王姮姬的模样。
朦朦胧胧中,她依偎在他身畔,道:“陛下,您好端端盯着臣妇作甚?”
司马淮轻皱了皱眉,明知是幻觉仍禁不住依恋其中,抚摸她的桃花面:“……不许叫臣妇,你就是你。”
她怔了怔,顺从道:“好。”
司马淮长长舒了口气揽住她微瘦的玉肩,朝思暮想的人圈在怀中,竟是这般神奇的感觉,让人飘飘欲仙。
她的脑袋轻轻蹭着他,亦是温情脉脉,“陛下您醉了,我服侍您更衣。”
司马淮哑声:“你那般傲气连夫婿都要求入赘,何曾服侍过旁人?”
她血色极淡,一双眼睛雪亮灵动,勾魂摄魄,“我只服侍陛下。”
司马淮遂张开双臂任她取下外袍,除下沉重的冠冕 ,束缚骤然轻松了,蠕动的喉结缓缓吐一口浊气。
压抑良久的念想再次蓬发,王芬姬姣好的容颜贴近在耳畔吐着暖气,女为阴柔,男子阳刚,让他瞬间有种互相补足的冲劲儿。
“姮姮……”司马淮喉间吞咽着燥意,嗓音极模糊,或许还留存着一丝理智,不敢大声叫出这二字,越隐忍,越上涌。
爱慕的情感中糅杂着恨,她那日的无情历历在目,既然她已选择了郎灵寂,为何还挥之不去萦绕在他眼前?
舞姬滑如流珠的音乐越发勾魂引魄,让人情不自禁打开内心的藩篱,本能沉溺其中,忘记尘世烦恼。
时光不知不觉就蹉跎到了暮色时分,王芬姬伴驾,自然而然留下来侍寝。
龙榻之上,两对濡满细汗的身子陷着,情似胶粘,相呴相抱,浅迎深递,一对儿快乐配偶。
王芬姬将陛下侍奉得舒舒服服,近几日圣眷优渥,一直霸占着侍寝的位置。
在王家女入宫之前,张贵妃独宠后宫;王家女入宫之后,张贵妃恰似被打入冷宫,十天半个月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王家女俨然预定了皇后之位。
龙帐之中,红浪滚滚,缱绻旖旎。
午夜,直到内侍在外长声唱了句,房事才到此结束,热水和巾帕鱼贯而入。
司马淮先行清洗,脸上满是纾解的神色,里里外外透着餍足。动情时他低哑唤的是“姮姮”,显然把她当王姮姬的替代品了。
芬姬松松垮垮套上一层薄衫,满面疲惫的春意,对贴身心腹道:“明天本宫要回娘家一趟,见姮姮。”
心腹领命而去。王家的女儿虽然入宫为妃,省亲不受限制,来去自由。
王芬姬悄悄吞下一颗避子丸。
司马淮稍后清洗回来,躺在她旁边也睡下。
虽同榻而眠,各怀鬼胎。
……
翌日午后,王芬姬便坐马车回到了王氏老宅,熟悉的娘家。
冯嬷嬷早已等候在门口,行礼过后,面带微笑引她到家主的书房。
“就小姐正在午睡,不过姑爷在,贵妃娘娘请吧。”
“有劳嬷嬷。”
王芬姬随冯嬷嬷的脚步进入内宅。
她被送到宫里当细作,为掩人耳目一般通过书信联络娘家。这次情况却有些特殊,不得不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