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结局(五)

老辣稳重如丁国强,突然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愣愣坐着没动,抬头看向了审讯室隔壁。方楷突然从座椅跳起,揪起赵权的衣领就要打,被反应过来的丁国强给强行按了回来。

所有刑警都肃穆不语。

陈浦一只手撑在玻璃上,猛地沉下头,偏向墙角,一直没转过来,谁也看不到他的脸。

夏勇泽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偷偷扭头看着他的搭档。李轻鹞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审讯室内,他却看到她全身开始微微发抖。

那个晚上的夜色,其实和今夜,没有什么不同。

云层漂浮,月光清透,整个城市都像睡着了那么寂静。

中途,李谨诚曾经短暂地有过意识,只是特别模糊。他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一时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阖上眼睛前,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很白,也很皎洁。

他想,我就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身上太疼了。等睡醒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要去找支援,救某个可怜的人,她还在等他……只是那个人是谁呢,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他还要去破骆怀铮的案子,这样妹妹就不会再哭了。等妹妹安心考上重点大学,再告诉她,他能够为骆怀铮翻案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还有陈浦,这小子出差也该回来了,他就有帮手了。

还有好多好多事啊,等着他去做。

他安然闭上了眼睛。

——

隔日清晨,湘城。

数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入朝阳家园。

李轻鹞坐在其中一辆警车上,陈浦开车,夏勇泽和周扬新都在车上,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

不止是开车这一路。

自从前天,赵权交代完所有后,李轻鹞就没怎么跟人说过话。

陈浦也是。

李轻鹞这两天几乎也没睡觉,或者睡着一个小时,立刻又惊醒,抬头看着外面墨蓝宁静的天空,才惊觉夜晚,又变得很长很长。

陈浦变得胡子拉碴,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这几天,也没人敢跟他说话。连丁国强都沉默了。

就快要到了。

李轻鹞看着窗外的景色,忽地怔住了。

她来过这里。

前天赵权提到朝阳家园边角上临街的这家小工厂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此刻看到东面南面都是住宅楼,北面的小学,她意识到这是当日,那个便利店员工、好心人唐博涛,发现刘婷妹的地方。

之后,他就把刘婷妹送去了居委会大姨那里,大姨又把刘婷妹送去了大海福利院。

李轻鹞愣愣地看着这个地方。

可是刘婷妹怎么会已经追到了这里?

警车停在化工厂门口,无数同事跑来跑去,拉起警戒线,法医、鉴证陆续进入。引来许多居民围观,所有警察神色冷肃,不发一言。

李轻鹞下了车,人还是茫然的。

夏勇泽最先发现搭档的异样,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担忧地看向陈浦。

陈浦本来目光沉沉盯着化工厂,闻言转头看着李轻鹞,想询问却发现喉咙发干,清了清嗓子,才喊了句:“李轻鹞。”

李轻鹞竟有些六神无主,抬头答道:“没事,我只是……只是……”

陈浦落后几步,和她并肩,问:“怎么了?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压抑。

她低下头说:“我也许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刘婷妹从福利院逃出来后,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当时找到我哥的几率一定会大很多。后来她说是因为背了命案害怕,又说怕给那三个人定不了罪。我总觉得牵强,觉得她好像言不由衷。

我今天才知道,她当晚,已经追到化工厂外,比洛龙追得还远。那她怎么可能没看到我哥被谁带走?可她看起来就像真的不记得这些事,不记得赵权和罗红民的存在。

仔细想想,刘婷妹的行为其实是矛盾的。从她七年前逃脱开始,就只有一个目标,报仇。她对夜总会的好朋友是这么说的,对谢荣城也是这么说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找我哥。会不会……那个晚上,她其实看到了?她早就知道,我哥不在了。

所以她才会一直那么难过吧,不去报警,这样才说得通。因为她知道,报警已经没有意义,不能判所有的人死刑,洛龙三人更是罪不至死。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自己动手,一个个杀完。

只是后来那些年,她杀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她渐渐忘了我哥不在了这件事?又或者是她潜意识里知道,却不愿意再面对了。因为她希望他活着,还是很想见到他。所以她又回来找他了。”

陈浦眼望着远方,答:“也许吧,不重要了。”

——

赵权,以及他那位事后无奈帮忙掩饰的表叔,都戴着手铐,被押到现场指认。七年过去了,粉碎机、搅拌机都很旧了,警方也几乎不可能在里头采集到任何有效证物了。

丁国强压着声音问:“剩下的呢?去哪儿了。”

两名罪犯大气都不敢出,赵权抬起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众人面前不远处的一堵墙。

那是一堵灰色的,光秃秃的墙,孤零零地立在厂房一角,风吹日晒,已有不少伤痕和斑迹,但墙身依然坚硬得如同当初浇铸,沉默屹立。

所有警察围成一圈,沉默肃立,摘下了警帽。

不少人痛哭出声。

陈浦和李轻鹞站在最前头。

七年了,陈浦除了在梦里偷偷哭,从来没在人前,为李谨诚哭过。可是此刻,他抬起模糊的眼,双手发抖,摸上了这面墙,慢慢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哀嚎。

李轻鹞呆呆站着,也眼望着这堵墙,泪珠大滴大滴滚落,低下了头,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错乱低语:“哥……我找到你了,可是你怎么跟我回家,怎么回家……”

我曾经那么那么地思念你,又曾经深深愧疚令你步入犯罪阴谋中。

你把生命献给了警徽。

可是谁把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还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