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进城门前, 二人脸上皆系了一块湿布捂住口鼻。

人死后腐烂,不光是气味恶臭,要是闻多了或者触碰到一点再不慎入口鼻,容易生疫病。他们可不想没被鬼怪杀死, 反而让生了疫病而亡。

进城后, 气氛更加压抑。

满城隐隐散发出人死后人肉腐烂的臭气, 漫天黑乌鸦盘旋。

街道两边,房屋林立,静得令人发毛。从街上走过, 能依稀看见里面躺倒在地的数道只剩一半的人影,堆叠交错,不知有多少数。

还有些人也倒在了街头。

两人查看过他们的尸体。

他们的尸体很奇怪,正如官兵们描述的只剩下了一小半,却不是砍断或是扯断的, 倒像是一条长布袋子,从一头伸手进去,抓着另一头往回抽那般,腿连着腰从另一头缩了进去。

脑袋也不完整。

有些脑袋炸开, 还有些嘴巴咧很大, 两边嘴角的肉撕裂了,长长两道口子蔓延到耳垂下, 下巴合不拢,上下两排牙连根断开,往外翘。

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他们的嘴里爬出来那般。

黎三娘黎三娘已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 反而不怕了, 无论碰见什么,都先用镜照过去, 再将镜子对着自己和黎恪。

她担心黎恪又被幻境蒙骗走,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了,干脆钳着他的手臂,二人并肩同行。

可直到现在,山海镜依旧不见异样。

越看,心情越沉重。

天都好像灰暗了下去,空中灰蒙蒙的,似乎漂浮着许多小小的灰色的灰尘。但不论如何,二人都能看出来,这的确是一座空城无疑,一个活人都不见。

一片不安的死寂。

“你说……善多会在这城里吗?”黎恪打破了这片死寂,问。

“或许有可能。”黎三娘道,“他这小子,走到哪祸害到哪。”

“也不是他的错。”黎恪说。

黎三娘一笑,声音闷在裹着的湿布后:“我当然知道不是他的错,就像洛妄,他们都不是存心的。”

可偏偏,就因为他们的缘故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可话说回来,她现在迁怒其他人,不也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拿鬼怪们没办法吗?

“最该怪罪的……是造成这世间许多冤魂的罪魁祸首,可他们都已经没了,我们找不了他们,只能怪别人。”

黎恪轻轻地叹口气。

走过下一条街,依旧空无一人。

乌鸦,尸群,废弃长街,腐臭气味更浓。还有些乌鸦甚至大胆地落在他们身前,啄路边的腐肉吃。

越往深处,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更甚。

就好像……这座城里,藏着某个极为不详的事物一般。

怨毒阴森的目光,从各处传来。

冷冷的,无孔不入,从每个阴暗的角落注视向他们。可当他们要追寻,又找不见了。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现在,黎三娘也没有收成过一个鬼。

“它们躲起来了。”

黎恪道:“厉鬼向来狡猾。”

“如果真按照他们所说,全城的人都被厉鬼杀尽,他们又变成了新的诡异,不该一个都没有。”黎三娘道,“它们应当是被控制了,变成了那厉鬼的伥鬼。”

“只要找到那作恶的厉鬼,城里其他死去的人并不难解决。”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找到那厉鬼栖身之处。”黎恪道。

的确,这座城不算太大,可毕竟是一座城,光靠他们两个人找,要找到何时?更何况,那幕后厉鬼也不会在一个地方等着让他们来找。

黎恪沉思:“按照城里出来的官兵所说,黑衣女子……和丁家村里丁阿婆那口井边的女子何其相似。不然……找找这里的井?”

“你说的有理,可以找找看。”黎三娘道。

能打井的人家不多,一些穷苦人家要用水,都要去城中或城外池渠打水。还有些,则是两三条巷中的人家一起凑钱打一口井,届时共用。不过,大户人家的院里或是寺庙中总是有井的。

这点二人都不必说,已经默契地往城中心走去。

越靠近城中心的地方越是富贵,从房屋上也能看出来。自城门口进来后,往中心的地方走,房屋愈发高大,庄严,齐整。路面也渐渐平坦起来,再横穿过两条巷后,地面铺上了石砖,更好走了。

相反,这里的乌鸦……也更多。

粗嘎的啊啊叫声,通身黑色的羽毛,本为神鸟,可渐渐却成了不吉征兆。

搜过几间带院的屋子,里面的井没有任何异样。再走过一条街,黎三娘眼尖地发现长街尽头有一处高楼有异。

“看那里!”黎三娘指过去。

黎恪正垂眸沉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一皱:“那是……走水了?”

的确,周边那么多房屋,唯独它只剩黑黢黢骨架。再往前走,能看见它周围其他屋子被熏上的黑烟和地面蔓延出去的焦土。

“唯独这间屋子被烧了……”

二人知道,里面一定有古怪,当即加快脚步走进去。

这处楼房高大广阔,大门上还挂着块牌匾,只可惜的话,排便已经被烧得焦黑,看不出原先的字迹。两扇大门烧的只剩下门框架,空洞洞的,里面一片狼藉。

正要跨过被灰烬覆盖的门槛,黎三娘忽觉有异样,低头看去,这一看觉得更怪异,伸脚把那东西拨开,翻了个面。

门槛边,缩着一具被烧的焦黑的蜷缩起来的无头尸体。

这具尸体和他们在城里见过的其他尸体都不一样,其他尸体是没了,下半截这具尸体是没了头,也不知是因为被砍了头死后丢进火堆,还是被烧死后没了头颅。

黎恪蹲下去,也不嫌脏,仔细看了看。

断口处全是脏污,想来是被火焚烧前就被断了头。

“小心些。”黎三娘轻声道。

不一样的楼房,死法不一样的尸体。这个地方或许有古怪。

她仍旧没有松开钳制住黎恪的手,时不时还要用镜子照彼此一番。

按理说这个时候用绳子牵着两人会比较方便,但黎三娘不放心,以前在镜中她就遇到过类似事情,为了不和人走散,她用一条丝带把两人手腕系在一起,可走着走着,丝带那头的人就变了。为此,哪怕现在麻烦些,她都宁愿自己用手抓住对方。

慢慢地,跨过门槛和门槛边的焦尸,走了进去。

“看起来这像是一间酒楼,或是茶馆、客栈之类的。”黎恪说。

即便烧的一片狼藉,仍能看出大厅占地广,一边是焦黑的柜台,正中摆放了五六张方桌和好几条条凳。当然现在这些条凳也都消失在了大火中,只剩下黑黢黢炭状的事物和满地焦黑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