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四只蝴蝶陆续醒来。

斋宫贺也, 李芥,张淮溪,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赵瑛。

都是容楚岚不认识的入镜人。

原本还有一些,上东瀛岛和姜遗光同行之人有不少容楚岚也不相识, 可姜遗光心里直觉和他们没说过话, 便没有指出来。

斋宫贺也深恨姜遗光, 还想杀他。后者淡淡道:“你应该能看出这个幻境是武子内亲王的执念,你不想替她消除执念,送她入轮回吗?”

“等我们都离开了, 在镜外,我可以和你公平决斗。到那时,你可以向我复仇,但在这里,你最好不要做傻事。否则这个诅咒还是会继续在你的国家蔓延。”

斋宫贺也竟真的平静了下来, 恨恨道:“大梁有句成语,叫做一诺千金,希望你不要后悔。”

“自然不会。我敢答应你,就不会反悔。”姜遗光不在乎他恨自己, 他只担心叫不醒斋宫贺也, 才用他最在乎的事情刺激他。

其他三人除李芥外,赵瑛和张淮溪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也不会蠢到当面拆台。

绿野之中,数只蝴蝶翩翩,向外飞去。

并非往荷花池, 而是去反方向。

姜遗光疑心他们所在的山林, 和其余四季景连成一个环,以山林为始以樱花林为终, 循环往复,因此,他们往回飞,兴许能回到樱花林。

一路上沉默着,没人敢说话。

李芥沉思。

赵瑛畏惧。

斋宫贺也怨恨。

张淮溪仍在糊涂中。

最终还是容楚岚打破了沉寂,让这派亮丽林中风光也被人声污浊了。

“姜公子,猜测不错的话,樱花林后就是梅花林,梅花林我们渡不过去,该怎么办?”

姜遗光道:“只能试试,我并没有完全把握。”

有她开头,其他人也敢开口了。

李芥问:“敢问姑娘,你们在说什么梅花林?”

容楚岚给他解释清楚,便是蝴蝶一日从生到死,渡过四季的轮回。

听上去玄之又玄,蝴蝶、人、梦境、生和死,寒冷的冬与温暖的春,中间却隔了个不知有什么用的山林。

容楚岚说完了,其他几只蝴蝶俱安静下去,认真思索。

姜遗光却出声询问斋宫贺也:“……你应当认识你们国家的那位公主,她的执念是什么?只是为了自由自在么?”

“到这个地步,你隐瞒也是无用。”姜遗光用平静的口吻说谎恐吓他,“要是我们在这里死去,你便再也见不到你们大王的亡魂,也没有机会和他解释清楚。”

斋宫贺也:“……你是何意?”

姜遗光道:“武子内亲王的亡魂有执念,你们大王自然也有。只是你不知该怎么寻找到他的亡魂罢了……”话音带笑,“可我们知道。”

后面的话被他隐去了不说。

其他几人只隐约听闻长眠诅咒来源于倭国的一位公主,还不知有这些内情,静静听着他们打机锋,也不插嘴,担忧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搅了姜遗光布局。

斋宫贺也如死灰一样的心又被姜遗光点燃了,烧得他澎湃起来。

如果见到了大王的亡魂……如果能见到……

斋宫贺也又想起了那个端庄秀雅的女子,她披着长长黑发,举止温柔羞怯,身染梅花香。她是王室中最可爱可怜的一位公主,却也给国家带来了几乎亡国的灾难。

他见过那位公主……他当然见过!

小时见过,待她长成人也见过,一同和过歌对过诗,她的死去,也是斋宫贺也为她念诵的往生经文,送她离去。

“公主生前,除了爱唐人诗词外,也爱我们国家的诗与俳句。”斋宫贺也念了一句古怪的话,听上去有几分韵律相和,“这是我们有名的一句。”

说罢,以大梁官话转译念诵道:“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公主很喜欢这句,她也学汉文,汉诗。”

斋宫贺也叹气。

然而……

然而她已逝去,王也离去,一切都要离去。

她的执念……公主会有什么执念?

斋宫贺也心道:寻常女子,正如汉人诗中那样要求一个顶好的男子,从黑发到白发。可武子内亲王并无情人,即便有婚约,也不曾听闻她与未婚夫多么情投意合。自己最后一次见她时……

斋宫贺也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似乎记不清最后一次见面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只记得公主似乎处在忧愁之中,难以忘怀。

蝴蝶飞出了山林,一路依旧郁郁葱葱,绿树细草长青不败,似乎维持着永恒的美。再往前,就是樱花林。

公主在忧虑什么?又在为什么执着?

六只蝴蝶飞进了樱花林。

那厢,大片大片蝴蝶飞到了荷花池中栖息,连荷花一起摇曳生姿。

姜遗光说:“找一找林中的虫蛹,有没有空的?”

“分散开,一人找一边,最后看看一共有多少。”

他和容楚岚在“昨天”杀了两只蝴蝶,那两只蝴蝶是否真的死去还有待商榷,需要找出来才是。

蝴蝶们四散忙碌去了。

姜遗光心道,包括他们六人在内,一共三百六十五只蝴蝶,就看能不能找出三百六十五只蝴蝶蛹了。

他飞下去。

大片粉色影影憧憧,花与风一起迷乱,其他人散开后,姜遗光单独找到了斋宫贺也。

“其他人听不到了,我再问你,公主到底有什么怨气?她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姜遗光拦住他。

差不多大小的双翼,他翅膀上的蓝紫色流光却好似带了毒,身形灵活,斋宫贺也残破的翅膀躲不开他。

“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执念怨气,更何况是这么厉害的怨念,能危及成千上万人。”

斋宫贺也叹气道:“并非我不愿意说,只是公主自小被宠爱长大,出身高贵,我非公主,我不明白她在恨谁。”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总该有个原因,你多说些也好。”

“可世上的确有无根之恨,或恨这片天地,或怨恨自己的宿命,或是因为一句诗、一首歌、一支曲子……公主生性高洁,并不因现有之事怨恨,也从不和人结怨。”

“她如果真有怨恨、遗憾和执念,那么她的遗憾和怨恨,也如这天上的云朵、水里的月亮,没有根基,没有来由,看得见,明亮亮摆在眼前,却摸不着,挡不住。”斋宫贺也道,“就像水里的月亮,你能伸手遮住眼前这一片,可有人在其他地方的水中看,月亮依旧在,我想,这就是她的怨恨吧?”

姜遗光沉默半晌。

这是他完全不能理解、也想不明白的范畴,他实在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