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大夫说的简单又离奇, 前情与身份抹去,只讲了进山后少爷撞邪发疯,被众人围杀一事。

褚梨和齐瑞明反而更坚定了要把那男人带上的决心。

或许,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男人身上?

黄大夫没想到他这么一说更把人往那头推了, 又急又怕, 气得不行, 怎么劝都没用。褚梨二人也不可能把他自己都是“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他。

话说回来,这三个人都失去了自己死前的记忆。如果他们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会发生什么?

褚梨暗想, 还是不要尝试了。

算算时间,那个男人应该醒了吧?

他们要回去把男人接出来,黄大夫死活不肯,甚至挡在山洞前不让他们过去。

争执中,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嘶哑声音响起。

“你们在……说什么?”

黄大夫叫都叫不出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被那个男人接住, 有点迟缓地放在地上。

老妇人过去搭把手, 扶着他也坐下来,终是忍不住心中悸动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家在哪儿?”

“我……是谁?”年轻男人喃喃, “我……我也想不起来,我好像……我不知道……”

褚梨暗骂,她就知道没那么顺利, 尽管如此, 还是在男人面前温和地劝他:“无妨,出去以后慢慢想, 你若是暂时想不起来,不如先和我们一块儿走?”

男人同意了,却非要带上里面那个被掏了心的另一个人。

“我什么都记不清,可我总觉得,我认识他,我不能叫他就这样待在这里。”

褚梨和齐瑞明都没办法,抱着说不定能让他想起来的心态答应了,却说自己筋疲力尽背不动人,男人就道他自己把人背出来。

他还不是说假话,居然真的做到了,背着那具被掏了心的尸体,跌跌撞撞跟在他们后面走。褚梨和齐瑞明则扶着黄大夫,一路心惊胆战,生怕中途又冒出个什么怪事。结果叫他们惊讶的是,一直到走出山洞,来到冰天雪地的山路间,也没有任何怪事发生。

“你要把他放在什么地方?”褚梨问。

男人还是迷茫,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

他隐约觉得,该叫他入土为安。可是……可是要葬在哪里?

这个人是谁?自己要带他出来,他一定很重要,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

老妇人打破僵局:“带他去我那儿吧。”

“啊?可以么?”男人犹疑。

老妇人道:“无妨,老身家中已经没有别人了,没什么好忌讳的。老身也给自己备好了墓地和棺材,就让他将就先用我的吧。”

她幽幽叹气。

“只要,到时候老身走了,你能像今日我替他一样,替我办后事,就够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男人迟疑地接了下来:“多谢大娘。”

褚梨心想,他们先前在雪地里走了很久也没见着什么乡镇,说不定……这大娘能带他们走出去?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真看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村落影子!

褚梨轻轻舒一口气。

看来,他们猜想是对的。

之前怎么也找不到村落人家,是因为没有正确的人带路吧?

快黄大夫也醒了,不需要两人背。他们更轻松许多。金乌坠西,远处有几家房屋升起直直一条炊烟,竟叫两个入镜人难得发出放松的喟叹。

下山后,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见到人烟了。因是冬日,出门的人少,但总算有几分生气。老妇人在前面领路,她仍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步子,神态自若。

毁了容貌的男人神情迷茫又怀念,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认不认识此处了。可能认识?

黄大夫脸色却不太对,左右张望,跑出家门在树底下玩的小孩儿也盯着看了半天。

当然,他们这几个奇怪的人也引起了几个小孩注意。不过在大雪天受伤的人太多了,那几个吸着鼻子踢树干的小孩儿看他们几眼就没管,蹦到另一边玩炮仗去了。

“这……怎么不对啊……”两个入镜人听到黄大夫疑惑的低语。

褚梨很关心他:“我们是外乡人,没有来过煤山镇。哪里不对劲吗?”

黄大夫脸色更凝重,可怎么也不肯答,说既然已经回到镇上他就能自己找回家了,和他们匆匆告别。

褚梨和齐瑞明对视一眼,齐瑞明借故离开,悄悄跟上去。

褚梨则借口自己不是煤山镇人,没有地方住,跟在老妇人身后回家。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老妇人家中。

和她说的一样,她家里没有人了。

只剩三间些许破旧的瓦房,一间堆了几堆柴火,放了一筐煤,当做柴房和厨房等,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最小的一间摆了张床,床边就是一口薄棺材。

再一间……最大的那间,又放了一个更大的棺材,棺材前面一张和破旧房屋格格不入的雕花实木大桌。

贫穷人家可惜木头,根本不会用这么多木做桌子,更不用说在木桌子上雕花了,这不是浪费吗?

最叫人吃惊的,该当属于桌上整齐摆放的几十个牌位,可能因为主人不在,沾了点灰。老妇人去外面接了一盆雪,说等它融化以后就擦一擦。

褚梨想打探清楚,主动接下了这个活儿。

雪水冰冷,她一块一块小心地擦过去,依次记下名字。

绝大多数牌位上的人都姓于,再结合名字、年纪、生卒年,褚梨马上就理清了这群人生前的关系。

老妇人自称夫家姓王,倒确实有一个姓王的男人牌位,看年纪也对的上。但除此外就没有姓王的人了。

看样子,这老妇人原本就该姓于,于家看起来势力不小。很可能因为于家遭了难,她才会嫁给这个男人。

会这么想也是因为牌位中全是于家人,如果王家同样有权有势,不至于连个牌位都没有。再看都是牌位,木头材质和做工也有差别,年纪越大的,木质越好做工越精细,阴刻描金字样,后面就越来越草率,再往后还有看着就知道是自个儿拿刀拿木头料子削出来的牌位,用刀刻了字却没有墨填充。

光看这堆牌位,褚梨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大家族由盛转衰的没落之路。

擦到最后,褚梨指着两个牌位不解地问老妇人:“为何这两人没有刻上卒年?”难道没死?

老妇人惆怅怀念地一笑:“因为,一个还没死,另一个……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大概年纪大了,而且小姑娘也看到了她秘密的一半,又是个外乡人。老妇人没有再隐瞒,慢慢说起了从前,一双温软有些混沌的眼里渐渐含起水光。

“这是我给自己刻的。”她轻轻抚过那块冰冷的木头,上面名字是于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