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所有入镜人都想过他们在镜中待的时间不会短, 但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久。且不知是幸运还是巧合,没有人为恶鬼所杀。

目前只有范辛慈死了,还是吕雪衣杀的他。姜遗光听说于家惨案的凶手抓住了, 那人夜里往井中抛尸, 被一起夜的年轻妇人看到, 一大早就赶去报官,最后那犯人在破庙里被当场逮住。

他不知是哪个活了下来,悄悄潜进牢里看过一回便懂了。吕雪衣见他来了, 不顾两人前嫌哀求姜遗光救自己出去。

没有了入镜人的特殊体质,他的腿又断了,没有伤药也没有好好处理,想从牢里出去简直难于登天。现在他能求的只有姜遗光了!

要是姜遗光不肯,他岂不是真要被拉去砍头?想到这就叫吕雪衣不寒而栗, 对天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再针对他,他是真心的!

但姜遗光根本就不想答应他!

他根本没有救他的意思!他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吕雪衣气得几欲发狂,扑到木栏前拼命伸手想拽住人,可姜遗光几个闪身就消失了。

“你给我回来!回来——”他近乎绝望地嘶吼着。

狱卒听到动静赶过来, 发现这犯人居然想跑, 隔了栏杆拽过脖子上铁链就往下摔。

“你还挺能耐的,腿断了还敢折腾?”

“告诉你, 你小子得罪的可是于家,害死于家那么多人,你以为他们能放过你?”

于家剩下的人对吕雪衣恨之入骨, 买通狱卒, 一定要让他每时每刻在牢里都不好过。

因着于家出的这份大价钱,吕雪衣所在牢房专门安排了六个人, 日夜轮换看着他,这几天吃的苦头比吕雪衣以往的死劫加在一起还多。若非如此,吕雪衣也不会拉下脸来求姜遗光。

狱卒们狞笑着走近,打开牢门,痛苦惨叫声不知第几次响了起来。

姜遗光到底还是去了于家一趟。

这次死劫叫他很被动,做或者不做似乎都不对,令他难以推算结果。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于家走了一趟。

他也终于确定了,自己就是那位“高人”。

于家的诅咒起源于煤山镇,也只能在煤山镇终结。

因为于修谨在山上失踪,于家派人上雪山,触怒煤婆婆,惹来诅咒。这份诅咒极有可能根植于血脉之中,即便穿越时间与地域也无法磨灭。

姜遗光猜测,只要得了诅咒的于家人和整个煤山镇一起消失,也许诅咒就不会外传了。但偏偏那位失踪的于少爷莫名地回了几十年前,又重新找到于家,成了于家的祖辈之一。

于修谨留下的血脉,自然也继承了那份诅咒。这才是于家多年来不断有人失踪的缘故。

姜遗光在于家上下问过一圈,终于推测出诅咒为何物。

其一为病,多年来,不断有于家人生怪病,皮肤生出古怪的如煤炭一般黑的疮口,像是被火烧焦。得病之人通常活不过三天。

其二为黑影。只要身上还流着带了诅咒的血,他们迟早会看见另一个时间的“人”,即黑影,那些失踪者,很可能是被黑影带走,像黄参一样,成为不知卷入到何处的碎尸块。

姜遗光思来想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破局。

若是他不叫于家人去雪山,于修谨固然不会消失,于家人也不会出现诅咒。可到那时候出入镜被埋在山中的他们该怎么办?没有于家,冬日不会有人上山,矿工们不会进入山底,他们会一直冻在冰里。

要是一直冻在冰里,他就无法来到四十年前,也无法给于家人指路。

怎么看,都像是在推着他们不断按照既定的命运往前走。

姜遗光不得不照做,他把许多事都略过了,只告诉于家现任族长,多年前他们族中归来的那人身负诅咒,那个人的血亲后代一个都逃不掉。如果他们还留在这里,诅咒说不定会蔓延开。

说起来……当初逃回来的于修谨那时实在命大,活得好好的,还在家中安排下娶妻生子,当时他有一位正妻,三个妾室,四个女人一共给他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些年下来,子生孙,孙生子,刨去失踪的病死的早夭的,这位祖爷爷留下的子嗣已成了于氏宗族中相当有势力的一支。

当今族长倒不是这一支的,他也出自本家而非分家,对祖爷爷那一支没什么恶感。

但恩人说的话也不能不听……

按恩人所说,想要保全整个于家,就必须和那一支族人彻底断绝。

他们……死绝了,于家其他人才能活下来。

祠堂里,数十尺大的巨幅先祖画像垂挂于堂前,几双眼睛仿佛都在看着他。

族长跪在祠堂里,痛苦问道:“于家列祖列宗,小辈不孝。如今这个场面,小辈该实在拿不定主意了……”

这件事族长瞒得死死的,没有叫任何人知道。好在那位恩人说过话后就走了,没有透露给其他于家人知晓,否则才安定下来的家里又要生出乱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位恩人又来了几次,他也不催,而是借于家之力收养些孤儿,不拘男女年纪,只要不是太蠢笨、手脚还完好的就都要了。

更叫族长想不通的是,恩人之后教起了那些孤儿武功,但他并不把人带走,都放在于家自己的庄子上。他说这些人都是用来保护于家的,因为——于家的仇人快来了。

族长死活都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仇人,杀害家中十几口人的凶犯早已付伏诛,在狱卒“关照”下活不过一个月。他问起来恩人也不肯说,他只好不断收养孤儿,放在庄子上,给他们吃穿,教他们忠心,将来必须要给于家和恩人挡灾。

直到差不多两个月过去,族长才明白为什么。

关在牢里的犯人,跑了。

听说凶犯还有同伙,很早就把他劫走了。于家人安排的狱卒全都被那同伙杀了,官府怕消息传出去引得人心惶惶,就压下去了没说,安排了另一个死囚犯划花脸,装成他的样子,估计要问斩时也把这人推出来斩首就结束了。

要不是族长想起来叫人去看一眼,恐怕等到行刑那天他都不会觉得不对劲。

他想再求恩人去抓住凶犯,可这时恩人也不来了。他似乎被什么事缠住了,于家人胆战心惊等了又一个多月,除了迎来两波刺杀,被临时养的孤儿们挡了回去外,恩人,还有那位凶犯,都没有出现过。

……春天到了。

化了大半的雪山比积雪时难走,山上山下尽是汩汩流水。煤山镇的百姓们通常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上山,他们会选择再等一阵子,等雪都晒化了,树上长出绿叶子,这时进山,才不会出事。

但此时的煤山上,却一前一后行走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