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驻地最中央的殿外, 赵瑛求见好几趟,陛下依旧不见她,大宫女一次次进去,一次次出来, 口中说的都是“陛下正忙”“陛下正在接见某位大人”“陛下正在休息”……

到最后宫女都不肯出来了, 赵瑛无奈, 不得不回房。

宫女倒没有骗她,驻地虽广阔,能容万来人也不拥挤, 陛下所居院落亦是层层封锁,轻易不叫外人靠近,其余人都住在少说两里外。但她就在陛下的院子里,每天有什么动静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陛下最近似乎真的很忙,她在的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门口往里耳房、茶房也坐满了求见的人。

陛下的态度叫她十分奇怪,从不见她,任何事却也不避着她,她就从那些人口里得知了许多消息。

比如现在九鼎虽然集齐, 但还没到下墓时间。还有什么夜间山中多有怪事, 兴许有妖邪作乱。再有就是他们算不出皇陵多深,不好贸然动土。

这些外人眼中的机密就这么源源不断传进她耳朵里, 除此外,还有更多连她也无法得知的消息。

当然这些赵瑛也很明白,陛下并不想宣扬出去, 但想要打开陵墓显然没有那么简单。陛下在此出待的时间越久, 百姓越会怀疑。

陛下的屋里,刚退出几位骊山司的官员。他们是来禀报骊山近况的——至今还是没能找到主墓室在何处。

先前姜遗光在骊山时, 奉朝阳公主之命进入地宫。但他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又是攀山又是进洞又是钩索,其中毒雾瘴气机关数不胜数,进山队伍死伤惨重,最后才进入地宫最外层城墙。

而且,他二人直到最后也没能真正进入地宫大门。

陛下自知身手不如他,拿姜遗光身手和自己比都有些太瞧不起前者了,任何一个入镜人身手都比她好。

真让她按原路进去,就算命人护卫,恐怕也会不知折在何处。而如果连她也进不去,其余人纵使进入地宫也无用。

在召来骊山司众商议数日后,总算有了个稳妥的法子。

骊山司这些年在不开挖的情况下,从地面不断丈量,大致绘出了秦皇陵布局图。

据古书记载,秦皇陵仿秦时咸阳古都而建,分内外二城,外城长宽皆约三百丈,内城无法探测,据说“深足百丈、不可观焉”。

陛下还是相信这个说法的。

书中记载,当年李斯征七十万劳役,动工四十余年,凿地之深,甚至穿过地下三层泉水,几近地心。时隔两千余年,即便不断有人想要挖凿秦皇陵,却无一人得手。

由此可见,秦皇陵除却机关多外,更是深不可测。

骊山司众认为,与其从原路走,不如再细细探测陵墓范围,确定地宫方位。待九鼎上的纹路阵图破解后,根据阵图指引找到没有机关的地方挖出一条入口,每挖一段便静置几日排出毒气,再向下发掘,直到挖到真正的地宫入口。

若不是九鼎已全,他们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法子虽然更耗时耗力,却也更稳妥。他们已经等待了几十年,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陛下允了。

骊山司众先是高兴,高兴完了才想起来,九鼎上的纹路阵图至今还没破解完全呢……

驻军大半都退到五里外了,将陛下和入镜人们所居处包围起来,只有少部分驻扎在陛下的寝宫附近。

于是赵瑛每天都能看到许多人在驻地里跑来跑去,拿着差不多半人高的卷轴啦铲子锄头罗盘铁斧什么的,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他们还养了许多牲禽,上到牛猪羊马,下到鸡鸭鱼鹅,无一不有。整个驻地都仿佛活了过来,每天热热闹闹的,外面则是轰隆隆的马蹄声。

赵瑛本来不打算出门的,结果看见许多入镜人也跟着那群人,拿着镜子四处照。她倒有些心动了。

人们还不是光在一个地方探索。秦皇陵那么大,据骊山司的人说光正中央的地宫恐怕便有皇宫大小,更遑论整片陵园。不夸张地说,光是骊山驻地驻扎的这块平原就比整座京城还大,还没算上周围的群峰呢。

所以他们先在地图上划开道,把探查出的整块皇陵略略划分出几百块。一块一块查过去,主要看是否有毒气和机关。

赵瑛看不懂他们用的什么机关和药水,只听说是特地调配过的,能验出地下土中是否有水银,若有探不清的就记下日后再探。

不得不说,大家在进骊山前还是充满担忧的,偌大队伍死气沉沉,人人都在担忧此行不顺。结果一路走下来,整支大军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可能是因为陛下那副完全不在乎、没把骊山一行放在心上的样子吧,仿佛不管碰到什么都是小事,都可以解决。

到骊山后也是,大家本来还担忧呢,她也担心骊山司的人不听话,结果陛下给每个人都分派了不少活儿,除了她谁都没闲着,大家都忙起来,反而没空去担心了。

赵瑛越琢磨,反而越佩服她了。在当今还是三公主时,她自认为还算能看透这位殿下,如今陛下反倒看不透了。

她心动后便问负责保护自己的贴身宫女,整日闲着也不是事儿还容易想东想西,看能不能去搭把手。

她觉得陛下不会反对的。

果然,宫女问过后,回来告诉她可以自便,但最好不要离开陛下行宫太远。

“务以保全自身为上,不可轻信他人……”赵瑛琢磨着宫女转达的这句话,总觉得陛下似乎是要给自己提个醒。

莫非陛下发现有人要针对自己?会是谁?

满腹狐疑中,赵瑛还是出去跟着人一块干活了。

虽然每天都趴在地上,浇药水然后挖出土再试着把药水调来调去,然后用牲禽试验毒性实在麻烦。不过大家一起麻烦就不算什么了,连严寒的冬日都仿佛不似往日冰凉,整片骊山驻地热热闹闹的。

赵瑛牢牢记着,不能离陛下行宫太远,所以不管其他人如何邀她去远些的地方她都没松口。

忙活的这段时间,她新结识不少人。其中有个在骊山司待了十几年的司卷官,赵瑛印象很深刻。那人姓傅,四十来岁,头发花白,却爱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无妻无子,父母早亡。他在骊山司一众能人中名声不显,看着平平无奇。

赵瑛却老觉得这人不简单,便时常找他说话,称他为傅伯。两人常在一块儿唠嗑,或谈家常,或论古今。傅伯学识之广博叫赵瑛实在惊叹,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低调,以他的才学,只要愿意展露出来,陛下一定会重用的。

傅伯得意地笑:“小女娃儿不懂了吧?我这是淡泊名利,人活一辈子,要得自在,那些功名利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