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初宜被送到了钟萃阁。
等待太医的工夫,萧元宸审问如烟。
如烟姓孟,这个名字是尚宫局的姑姑给起的,大家不是叫她孟宫女,就直接叫如烟。
如烟跪在气势凌厉的皇帝陛下面前,一个劲儿抖。
她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害怕。
她可从未见过陛下。
之前她问沈初宜要如何表现,如何回话,沈初宜就告诉她:实话实说。
所以现在,如烟也是哆哆嗦嗦实话实说。
“回禀,回禀陛下,自从去了荷风宫,小主就病了,一直昏昏沉沉,”如烟继续道,“这几日刚见好,就被东配殿的昭仪娘娘喊了去,说是要教小主宫里的规矩,今日一上午都在东配殿跪着。”
“本来小主身体就孱弱,回来就难受得紧,总说腹痛,奴婢想要去请太医也不敢,只能陪着。”
“谁想小主刚躺下,邢昭仪就又吩咐小主来芳菲苑取荷花。”
如烟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但该说的却一个字都不少。
等她说完,钟萃阁出奇安静。
萧元宸面沉如水,他问:“之前生病为何不请太医?”
如烟抿了抿嘴,苦笑道:“哪里能请来。”
萧元宸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一心天下苍生,目光总是看着山川秀丽,看着四海臣民,却唯独看不到后宫里艰难挣扎的瘦小身影。
姚多福一看这情景,立即道:“陛下放心,今日刚好是黄医正当值,下臣叮嘱请她亲自来一趟。”
黄茯苓的医术极好,确实不用担心。
萧元宸应了一声,目光一瞥,看到了床榻上睡不安稳的沈初宜。
比半月前相见时要更瘦了。
做了宫妃,似乎也没比宫女时要好多少。
萧元宸微微蹙起眉头。
他不喜见到宫中有这等事情。
就在这时,黄茯苓到了。
黄茯苓本来以为是萧元宸忽然头痛,过来时就带了银针,不过这一到,却发现患者不是萧元宸。
床榻山的沈答应面色苍白,身形消瘦,黄茯苓一看就心里一突,立即道:“陛下,臣先给沈答应请脉。”
她坐在床榻边,给沈初宜请脉。
手指刚一搭上沈初宜细瘦的手腕,黄茯苓的心就跳得更厉害了。
丽嫔的事情外人不知道细枝末节,但她跟刘文术可是知道七八分,这沈答应绝非外人看的那么简单,她其实是侍寝过的。
既然她侍寝过,那么现在……
黄茯苓定了定心神,仔细听了沈初宜的脉相,又看了她面色和腿上的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下午,天色清明,钟萃阁中明亮宽敞,沈初宜膝盖上的淤青就格外显眼。
黄茯苓回到萧元宸身边,躬身道:“恭喜陛下。”
萧元宸难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萧元宸就明白了事情真相。
沈初宜有孕了。
他何等聪慧,不过四个字,就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婉颜心思歹毒,当看到自己已经再无生还可能后,便把沈初宜的事全部隐藏,就连沈初宜有孕这件事也没有上表。
而她也并非想要真的从宫外随便抱来一个孩子,冒充皇嗣,她用的自然是沈初宜
的孩子。
这样一想,前后便都说得通了。
可想明白这一切,萧元宸的面色更沉,他没有开口,只让黄茯苓继续说。
黄茯苓顿了顿,道:“沈小主原本身体康健,于怀孕并无大碍,但这一月来沈小主心神不宁,恐惧忧虑,以致孕期不稳,身体每况愈下。”
应该是在永福宫时,她害怕丽嫔,惶恐过度。
黄茯苓继续道:“今日小主应该是跪得久了,又被迫劳累,以至于动了胎气,这才晕倒。”
萧元宸问:“她身体可有大碍?”
黄茯苓躬身见礼:“小主本来身体健康,这一番波折虽然不易,却不至于坏了根底,伤了孩子,只要好好调养,安心养胎,不出一月就能康复。”
沈初宜底子好。
她常年劳作,虽说辛苦,却也把身体的底子打下来。
这一个多月折腾是折腾了些,可这不是有太医院,一个月都是说多了的,只要十日就能养回来。
黄茯苓嘴里说的略严重一些,等回头提前治好,那可是太医院的功劳。
因为顾庶人的事,太医院这几日都是风声鹤唳,一点错都不敢出的。
再说,黄茯苓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沈答应。
她应该也愿意自己这样讲。
果然听到这话,萧元宸神色稍霁,身上的威压也没那么摄人了。
“黄茯苓,沈答应的这一胎,就交给你了。”
黄茯苓有些惊讶,却很快行礼:“臣遵旨。”
等御茶膳坊送来了沈初宜的安胎药,如烟伺候着她吃了,沈初宜才幽幽转醒。
她同如烟对视一眼,如烟轻轻点了点头。
沈初宜一颗心就安稳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声音有些虚弱:“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回来了?”
说着她顿了一下。
“陛下……”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由远及近,笼罩在了沈初宜的身上。
沈初宜仰起头,就看到萧元宸俊美的侧颜。
萧元宸一挥手,如烟就低着头退了下去。
他直接坐在床边,垂眸看向沈初宜。
倏然,萧元宸开口:“沈初宜,你很聪明。”
沈初宜唇畔一颤,迅速收回了视线。
她半垂着眼眸,一幅可怜的模样:“妾不知陛下何意。”
萧元宸见她这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想笑。
“你上午被邢昭仪羞辱,下午就来芳菲苑,恰好碰到朕也来此,一切都天衣无缝。”
萧元宸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沈初宜的手。
她的手跟寻常宫妃都不同,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指腹上有许多茧子,却并不让人讨厌。
他的手稳稳握住她的,不让她有任何逃脱撒谎的可能。
沈初宜眼睫轻颤,犹如蝴蝶振翅。
忽然,沈初宜叹了口气。
“陛下,妾出身卑微,本无缘荣华,如今骤然富贵加身,自然心中忐忑。”
“不如此,如何能不被人欺凌?”
她说着,忽然抬眸看向萧元宸。
她的目光真诚而清澈,一如之前每一次侍寝时那般。
面对萧元宸的质问,她直接就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