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一百零七十二课 做日常任务时清理东西总是最麻烦的
无归境洛家, 每隔三月便会开展族会,共同讨论一些重要的问题。
与安家不同,洛家的族会并不讨论财富高低、增强名声、土地分割等等世俗家族看重的东西, 他们同样不会以各种各样的血缘关系、性别差异、长幼高低来制定彼此之间的规矩。
很简单, 家主, 家主的伴侣,嫡系继承人, 只有这金字塔般的三层。
三层下面便是偌大旁系分支,包括仆从甚至宠物。
——这些人共同组成了玄门第一族, 却也与名声响亮、掌管“玄学界第一大门派”的戚家不同,无归境洛家保持着一致的低调,与不可思议的“团结性”。
他们守在无归境里,世世代代, 矛头一致对外——即使有短暂的争权动乱,也不会令外人有机会窥探。
哪怕破烂如白斗笠,他也从未像某只叛逆豹豹那样想过“给封建家族丢一个火箭筒”, 他只是把“所有人一起死”订为理想,但并不想要“毁灭洛家”。
白斗笠小朋友所做的“日常清理”无疑是维护家族, 对洛家本身其实没什么怨言。
因为这是无归境。
他自诞生起便在高山云雾中行走,日不出便作, 日落下未息, 他熟悉春夏秋冬里每一颗露水每一丝空气的变化,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这是无归境。
洛家必须镇守在这里, 一代代清理维护, 生生不息。
玄妙的使命感刻在洛家人的骨子里, 正如同代代家主都将死于斩妖除魔的道路,他们无悔无怨, 似乎顺应着天道让自己偿还着某种东西。
所以,洛家的权力结构,其实很简单。
除开金字塔上的三层,家主、家主伴侣、继承人——其余洛家人中间该如何施行礼仪,遵守规矩呢?
那便是“能力”。
作为玄学界第一玄门的子弟,作为血管里便涌动着天赋的人,作为一个注定要斩妖除魔、走在正道路上的天师预备役……
评判族中地位高低,制定尊卑规矩的准线,大多围绕着“能力”。
阅历,学识,经验,天赋,这些决定了洛家人的地位。
做丫鬟打水的人或许是某位旁支的亲妹妹,做小姐画画的人或许不过是奴仆的孩子——
相对其他豪门大族,这其实很公平。
只不过,在玄学界,“能力高低”实在太与“血缘联系”挂钩,家主的子嗣就是更可能比旁支的子嗣强,所以不管其余洛家人之间再怎么“平等竞争”,洛家传承几乎是顺着一条嫡系下去,没什么争议。
不过继承权与男女无关,只认家主嫡系血亲。
否则,白斗笠小朋友作为这一代家主唯一的“儿子”,再怎么破烂精神病,也该众星捧月被拱立在中心,和身为女孩的洛梓琪打擂台……
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人从未将他看作“儿子”?谁会把地位低如看门犬的阴暗小孩看作“家主儿子”?
好吧,他本尊也不是很在乎“儿子”这种身份,他只要能抓着“弟弟”身份就好啦。
点着长生油灯的宗祠内,白斗笠小朋友悄悄绕开人群,从角落里拖出的蒲团上坐下,再次伸手压低了自己的斗笠。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多交流,每隔三月便要依据卦相举行的族会对其余人是能瞻仰家族核心人物的机会,对旁支子弟而言更是个见世面、拓人脉、交朋友的好机会,可对他而言……
对他而言,这地方又吵又烦又脏乱,还不如抓把饲料上山喂野鸡。
尤其是最近的族会。
穿过面纱,白斗笠小朋友的眼睛静静地落到不远处,一个洋洋得意的男人脸上。
家主和姐姐正坐在最中心的蒲团,而那男人正对着他们,坐姿狂放,尽显傲慢。
洛梓琪今年不过是未满十岁的幼童,可男人衣冠不整,甚至对她扯了扯腰带,翻出一角里衣来。
——在极为重视规矩的洛家,他的行为是大不敬。
哪怕放在现代,来开会时对着几岁的小女孩敞着外衣耷拉着裤腰带,也很过分吧?
可周围没人发出声讨,家主沉着脸瞪着男人,却没有呵斥他。
很简单。那男人很强,据说已经修炼成了仅次于家主的强大天师。
……是,当然。地位、血缘、继承权,再如何也不可能永远凝固,更何况是无比在乎“能力”的洛家。
洛家人或许不在意土地、金钱、俗世权柄,但如果是掌握无归境、掌握洛家的权力——
当旁支出现了能力远超家主继承人的子嗣,所有洛家人也默许对方、甚至期许对方夺过家主继承人的地位。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倘若家主的孩子在继承权争夺中死在了他面前,那家主也无权为幼子发丧哀悼,反而要恭喜凶手,将其视为亲子,为对方亲手完成传承仪式——
因为弱者不配掌控洛家,任何一方输了继承权争夺后被杀死,都会被洛家人视为“天命注定”。
……天命。
天道冥冥中规划好的东西。
白斗笠讨厌这个东西,比冬天没有柴火的旧厢房还要讨厌,比那头只知道冲自己龇牙咧嘴的看门犬还要讨厌——
如果不是他太讨厌“天命”,就不会数次忍过那几欲慑人魂魄的寒冷,也依旧要鲜活地出现在第二天早晨。
他完全不觉得“活着”是个好事情,他的体质和天赋死掉之后绝对会变得更强更强,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大家一起和自己变成死人,然后安静和谐地生活在棺材里——
可天命说他注定早夭化鬼。
他便……偏偏不想那么早死。
膝盖上的冷意又窜进骨头,他眯了眯眼,移开盯着中心那男人的目光,在袖子里偷偷握紧了小暖炉,又去看姐姐。
看姐姐总能让难捱的寒冷变得暖和一点。
姐姐……正肃着脸坐在家主身后,嘴唇隐隐发白。
得意的男人正在对家主说什么,他又把衣服刻意地扯乱了一点,冲着姐姐吹了声口哨。
那并非出自对孩童的“兴趣”。
那是竞争者满含针对心的“羞辱”,异常直白。
姐姐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她还年幼,也未掌权,厌恶、震惊和被挑衅出的恼怒,每个成人都看得见。
……白斗笠小朋友也看得见。
他甚至能看见,那帮长身玉立、面色温和围拢着姐姐的人,心里要么在摇头叹息,要么在嘲讽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