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一百零八十七课 烟花声能够遮盖住的不仅仅是视角问题
逼仄的, 逼仄的小巷,与小巷上方,那一角狭窄的天空。
那是夏夜的天空, 晴朗无云, 近乎能瞥见透亮的星星, 与星星背后暂时睡下的太阳。
不远处就是庆贺这美丽季节的祭典,晶亮亮的苹果裹着糖稀, 冰块上浇着草莓酱和牛奶,布缝的圆形小扇子上绣着金鱼或灯笼, 套圈与飞镖扎气球的游戏迎来一阵阵欢呼……
可是,为什么呢。
安各茫然地仰着头。
小巷上方那样晴朗的天空,即使绽放着漂亮的烟花,也显得那么……
难受。
窒息。
喘不过气。
好奇怪、好奇怪、手指……喉咙……干涩又疼痛……眼睛火辣辣的……
明明是清新的空气, 淌进自己的口鼻时,却更像是毒气。
难受。
又喝多了吗?
是哪场酒局……哪个人做东……我在哪里?这是什么时候?
这难道又是某个莫名其妙的梦?
或许我应该摸一摸口袋,高中的校服口袋对吧, 里面应该有餐巾纸……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可没有拉链、字典、餐巾纸,她只是摸到湿漉漉的凉意。
衣服上黏着什么……腥臭……难闻……
安各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掌。
尖锐而长的指甲。
遍布猩红。
……这是什么?
这不是我的手。
“喂、你、别愣在这了——”
有人高喊着从她身边跑过, 步履匆匆,身上手上戴着一堆丁零当啷的杂物。
安各大略认识那些杂物。
佛珠、符纸、拂尘、八卦图……谁让她有一个爱好偏门又迷信的丈夫, 他总在地下室瞒着她堆满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还动不动往提袋、背包、或手提箱里塞。
说真的, 哪个正经人出差在外要带这些工作??
看不见时可以装作不存在, 看见了就总忍不住摔摔砸砸, 跟他发火。
对丈夫已经算是优待, 对待陌生人,她往往直接举报传播邪|教然后扭送派出所……出于数十年来积累的厌恶, 安各皱了皱眉。
——可一股赤红色的煞气伴随着她心里浮出的厌恶一同冲出,那个原本冲她喊叫的陌生人突然尖叫一声,被那股奇怪的气体包裹,再然后……
安各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杂物丁零当啷掉在地上。
继而“嘭”“咚”两下。
仿佛门铃被摁响后闷闷的开锁声。
煞气退开,空地散落一具被腐蚀得一干二净的骸骨。
没有大喊大叫的人,也没有她讨厌的任何东西。
那抹赤红色随着她的思绪舞动,如臂使指。
那是……这一摊……是她干的?
安各再次愣愣举起自己的手。
鲜红的袖袍,鲜红的长指甲,指甲里积着腥臭的污垢。
她无意识地发起抖。
因为这绝不是她自己的手。
她自己的手,白皙,光滑,定期保养,无名指上戴着朴素的银戒指,从未碰过扫帚、抹布,洗洁精,也从未做过美甲。
她总爱把指甲剪得短短的,方便长跑、游泳、攀岩等各种运动,又会用矬子刻意打磨出圆圆的毫无棱角的弧度,因为她不想在一时兴起时伤害自己的丈夫……
这样猩红尖利的指甲。
绝不是我自己的手。
那股赤红色的诡异气体……
也不是我身上的东西!
站在内心最畏惧的血腥马赛克前,安各奋力告诫自己、提醒自己:
现在你必须冷静下来,弄清状况。
那绝对不是你杀死的家伙,你不能惊恐发疯。
“……离那东西远点……谁让他把这东西放出来的!我们不需要这种怪物帮助!!”
随着一个人的消失,又有人在喊叫。
又有人化作一堆骸骨。
于是好多人都开始喊叫……匆匆跑过……是人,还是隆隆的马蹄声,他们盲目地往前冲,表情满是狂热,似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被某种巨大的诱惑所驱使……但同时又有许许多多的眼神转回来偷偷看着我……就好像我……是比那诱惑还要可怕的怪物。
安各茫然地环顾四周。
她注意到许许多多人都背着那些讨厌的东西、掠过她冲向这条小巷的深处;
她注意到那些冲向前方的人们穿着或白或蓝或青的怪异制服、像是分派系的许多拨人聚在了一起;
她注意到……
马群般盲目前奔的这些怪人,他们没人回来。
就像最前方、黑黢黢的小巷里,也存在着一个怪物。
和她一样的怪物。
“该死、该死、该死——”
隆隆的咆哮声在她身后响起。
一个穿着古怪白衣的男人一步越过她的肩膀,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周围诡异的红色煞气,甚至猛地冲她扬起手。
“你个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跟上,去杀了他!!”
“啪”一声响,是个耳光落在脸上。
这似乎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但那却是实打实的一耳光。
……什么?
安各甚至都顾不上恐惧自己莫名的处境、那双红得可怕的手、以及那在前方化作一滩碎骨的陌生人了。
她的耳朵深处有怒火隆隆作响。
……除了那个烂泥般的父亲,她有多久、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打过!
哪怕是踢她、踹她、扭她胳膊,也远远不及被扇耳光的屈辱——仿佛回到最小最小的小时候,不够高不够有力不够强大,小胳膊小腿跑不动也挥不动,只能缩在那个名为父亲的阴影下拼命捂着头,心里默念不疼不疼不要害怕下一个耳光肯定不会疼——
不。
休想。
安各猛地挥起拳头,砸上那人的鼻梁。
“吱。”
……可她却动不了手。
不管是那可怖的长指甲,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赤红色的煞气……
眼睛,鼻子,喉咙。
她所有的一切,闷在一种奇怪的窒息感里,滞涩又僵硬,被迫停滞在半空。
白衣男人又是猛地一挥手。
狭窄的小巷天空上,一捧烟花炸开,安各看清了他指尖缠绕着什么东西。
莹莹的,反射光芒,极其纤细狭长……线?那个陌生人手上缠着许多的丝线?
安各试着再次挥舞拳头,可发力的手肘就像被钢片勒住。
关节传来滞涩感,喉咙也像被什么勒紧了,一开始就存在的强烈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像极了宿醉……极其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