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二百零七课 无法抗拒的武器与不得不遮掩的弱点
车厢内, 他们的距离极近,脸几乎挨在一起。
任意一方稍微往前探探,就能产生一个亲亲。
……妻子却没有亲他, 她只是一直、一直、一直定定地注视他。
或许她觉得这是件严肃正经的事, 不该用暧昧的手段诱骗;又或许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能使用这类似“美人计”的手段, 毕竟他们之中她总是倾向于认定他“美丽无比”的,质问他时她会拿出公司里大老板的威势, 从来学不会那种温声细语的贤妻做派——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暧昧言辞, 只有最直白的注视。
“等你坦白”“我很担心”,不需要阴阳眼,谁都能读出这双眼睛里着重强调的潜台词。
……洛安快扛不住了,比起脸颊吻, 这注视对他产生的冲击多太多太多。
谁让他的身体依旧半死不活,对活人理应沉迷的亲密行为完全无感,但“被她的眼神百分百关注”带来的感觉却与生理激素无关……
洛安太喜欢被她这样凝视了。
这就是令他陷入初恋、英年早婚、又沉浸至今的源头。
他这么喜欢……所以没办法……在这样的眼神下……说谎……欺瞒……
“安安?”
尤其再加上这个称呼。
不是追星上头时谁都能被喊的“老公”, 也不是略显轻浮不太正经的“老婆”,她凝视着他叫他“安安”, 就仿佛确认了他是全世界最值得关注的存在……
洛安想要坦白。
【前几天在从慧大厦有许多人来围攻我,更前的几天有只红影把我丢在钢铁厂燃烧的锅炉里。】
【随着复活进度的提升, 我作为生魂和身体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也越来越趋向于活人, 泡在属于阴煞的怨气里, 就越来越冷。】
【我受伤了, 还没好全, 很疼很冷,所以你最近应该全身心陪护在我身边, 不准做任何其他别的事,就只陪着我。】
……但这不是坦白,这只是埋怨与勒索。
“我有点疼”“我有点累”“我希望你如何如何”——他不能把表达这种话培养成习惯,太危险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算严重,根本没必要再透露——
小孩可以习惯在每次摔倒时向母亲哭诉,天师却不可能习惯坦白伤情表示痛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难道他以后每一次受伤都要让她受惊吓吗?
他自己的工作日常,不能演变为她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
更何况……
他知道她正在做那个夏夜、小巷、燃放着逼仄烟花的梦。
他不想再增添她的恐惧与怀疑了。
“安安?”
洛安放在一旁的手动了动。
他滑下安全带,偷偷在车座与车门的缝隙中攥紧了那只手,再然后……
细微的一声“咔”。
他折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安各皱紧眉:“你在做什么?”
痛感清晰,清醒的思维也一并带进来,盖住了刚才快要全盘托出的动摇感。
洛安默默把被折断的手指折回去——到底还是半死不活的鬼,复原一根手指,不过是耗费几缕怨气便能办成的事。
他把只留了些淤青的手指递给妻子看。
“没受什么大伤,”淡淡道,“我在从慧大厦调查情报时被几个人发现,他们围攻我时的确打伤了我,但现在只是手上有点轻微的小伤,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外套上沾到的血是其他东西的,别担心。”
安各愣了愣,赶紧捉过他的手,打开车灯细瞧:“我怎么前几天没发现——”
“很小的伤,也好得很快,我就没告诉你……”
老婆轻声说:“前几天在上面抹了点药粉,那种药还有点增白遮瑕的功能,所以根本看不清。”
是这样。
只有一道很淡、很淡的青色淤痕,爬在老婆的手指上,如果不是专门抓住开灯细瞧,几乎看不清。
虽然老婆是个大美人,但他的手并非常规美人标配的“冷白无暇”,既不“细嫩”,也不“白皙”,仔细一摸便能发现细小的浅疤与薄茧,触感凹凸不平……只是手型总体修长,又没有严重的大疤,不影响粗略的外观。
这也导致老婆手上如果出现新鲜的划痕,很难立刻看出来。
安各摸了又摸,甚至调出手机电筒来看了看,这才确认只有这么一道很小的小淤青,老婆身上没有大碍。
“真的没伤到别的地方?”
老婆眨眨眼:“你不是看过别的地方了。”
安各:“……”
也是,如果是前几天“买奶粉”那晚上发生的事,他们之后就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她该看的不该看的全……
咳咳。
如果他身上有什么大伤、流了不少血,她作为对象是绝对能发现的……但没有,安各知道他很健康,也很安全。
安各姑且松了口气,又立刻皱紧眉:“以后再小的伤也必须告诉我,知道吗?”
老婆乖乖点头。
“……你不会暗地动用了什么玄学手段遮掩自己伤势吧?”
老婆乖乖摇头。
做鬼本身能自动愈合伤口,不算玄学手段,所以这也不算说谎。
——就像自己折了自己一根手指,然后表示“我只受了这一点伤没愈合”不算说谎,他真正的伤口的确早就迅速愈合了,伤势也好了十之七八。
“瞒着对象偷偷追过星”和“瞒着对象自己严重的伤势”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那份注视再怎么诱人动摇,洛安也不想吐露半分。
如今她已经把他曾隐瞒她的秘密拆穿大半,各路调查也依旧紧逼,可他宁愿破罐子破摔跟她坦白“我是个与封建迷信沾边的臭道士”,也不愿意告诉她……
【我受了伤】
【我不是活人】
【我当年如何死去】
他克服了自己的死亡重现,克服了对那只红影天然的恐惧,但那个夏夜炸着烟花的小巷依旧一遍遍在妻子梦中回荡——依旧有人抓住了那一点,就像之前不停地试图把玄学的存在透露给安各,依旧有人要在妻子面前揭穿他费力掩藏的一切。
安各奇迹般接受且查探到了玄学界的存在,又奇迹般依旧坚定地保持着否认的心态——
可这还不够。
一个人或许有可能鼓起勇气去拒绝一种宏观的世界观,只要那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但一个人怎么能拒绝自己日常生活中、感情关系中最亲近的存在?
妻子越强调她对他的喜欢,洛安就越恐惧被揭穿,而那个夏夜就越鲜明地诱引妻子的魂魄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