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件事在整个岷州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卫凛出身卫氏, 高祖曾是广为人知的镇北大将军,整个卫氏曾在数十年前盛极一时,只是可惜卫家后继无人, 随着大将军仙逝以后,转而
逐渐落寞,因为曾经太过显赫, 以免在京城树大招风, 也怕曾经的宿敌落井下石,这才来岷州偏安一隅。
一个落寞名门的少将军,按道理来说,也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关注。
但是卫凛却很难让人忽视。
因为, 他曾在年幼的时候, 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来。
甚至被一位他高祖的至交连连称赞,说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日后定然能带领卫家重返上京。
卫氏纵然已经落寞, 但是往日的辉煌仍在不少人心中, 加之这位卫少将军的确出挑,也多的是人不敢怠慢。
而他, 千里迢迢从边塞回来岷州, 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
实在是出乎别人的意料。
卫凛当时年未及弱冠,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前去求娶也只是从边塞回来以后做出的决定,未过媒妁之言, 三书六聘。
加之闻吟雪当时年岁尚小, 卫凛也同样功业未立, 求娶一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但这件事后,已经没有人敢再拿美妾之谈放在闻吟雪身上了。
毕竟, 卫凛的高祖积威尚在,闻家即便软弱,毕竟也是朝廷官员,大概旁人也觉得了无意趣,便也鲜有提及。
而那几位曾经在骑射课上笑谈过的几位世家子弟,都在这段时间里面,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一些意外,或是被人错认打了一顿,又或是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总归最后都卧病在床,修养多日。
开春这段时日是边塞最为吃紧的时刻,卫凛还未在家中待上多久,就匆匆前往边关。
他在临走前,闻吟雪见了他一面。
春日梨花刚开,卫凛外穿了一件锦白的氅衣,刚从坊市中回来的时候,在练武场的角落里面看到了闻吟雪。
他们年岁相差六岁,卫凛已知晓人事的时候,闻吟雪尚且懵懂,所以一直都是兄妹相称。
卫凛也是在闻吟雪长开以后,第一次正视她。
从前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转瞬就已经亭亭玉立,被称之为神女的秾艳夺目,几乎让人恍神一般的出众。
他倏地失神。
当时前去求娶的时候,他只是因为知道流言难以平息,他又功名未立,难以为她正名,不如顺水推舟,借用卫家声势让她免受那些困扰。
虽然不算非常高明,但总归是管用。
于她声名也无损。
可是卫凛却全然没有想到,当时的小姑娘,已经长成让他陌生的模样了。
他转瞬回神,刚叫出口的亲昵称呼收回,“簌……闻姑娘。”
闻吟雪纤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她看向卫凛,“卫少将军当日所说的求娶,是为了给我解围吗?”
他们曾经算的上是非常熟稔,在闻夫人还没过世之前,两家多有往来,闻夫人也对卫凛多有照顾,虽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但是卫凛一直都将闻夫人看作是自己的姨母。
此番,他听闻闻吟雪的事情回来岷州,的确是为了她解围。
他看向她,点头道:“事出突然,此计拙劣,希望闻姑娘不会因此产生困扰。”
闻吟雪像是缓了一口气,“那就好。”
卫凛不解她的反应,问道:“……那就好?”
闻吟雪解释道:“我还以为当真要嫁人,还好只是缓兵之计。”
卫凛心中失笑,为她的孩子心性。
他只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却又在这个时候突然恍觉,这样一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居然也到了即将婚配的年纪了。
他身上背负着整个卫氏,肩上担着太多太多人的希望,还远没有到要想着红袖添香的年纪。
儿女情长,在此时的卫凛身上,实在是过于单薄。
近乎不值一提。
他想,要是他此时是真正的权势世家少主,远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只要他吩咐下去,那些喧嚣尘上的流言就会销声匿迹。
但他不是。
如若——
如若他当真有一日能让卫家重回上京,重振门楣。
只要他想袒护闻吟雪,便无人敢像此前那么对她。
卫凛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他突然问闻吟雪道:“先前那些……传言,对你而言,是不是困扰许久。”
所谓的妻妾之说,又或者是说她相貌盛极,只想亵玩之类。
即便是当今世道对妇人没有那么苛责,却也远远不至于连这样的话都能无视,更何况此时的闻吟雪,都还是一个小姑娘。
卫凛想。
若是等他那时功成名就,她因为此事而一直未嫁,如果她愿意的话——
那便自己来娶。
她年幼失恃,他会按照当年对闻夫人的承诺一样,护她一生无忧。
既是偿还当年情谊,亦是为他的私心。
如他先前所说的一样,以正妻之礼,礼教之则。
他不会如当日那样,只是仓皇之下做出决定,他会让她享尽岷州贵女从未见过的场面,让她成为旁人钦羡的对象,让她受到礼遇与尊重。
闻吟雪似乎是站着有点儿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坐在石凳上撑着下巴,对卫凛道:“其实,我并不在意。”
卫凛没有想到她的回答,眼睑稍抬,“并不在意?”
闻吟雪点点头,“旁人觉得我应当是妻,亦或是妾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这些人本来对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所谓,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本来就不会是我夫婿。既然已经确定了这样的关系,那么他们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对我而言就没有什么意义。”
她眨了眨眼,“我只会想,若是有机会,这仇我日后一定会报。”
她一向都是这样。
很少会为了其他人的话所扰,一向都只在乎自己想要去在乎的。
卫凛倏地笑了。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寡淡,或许是因为在军中历练的缘故,几乎带着一点儿冷峻的勿近之感,一旦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寒冰消融。
“没有看出来,”他顿住,“你还会记仇。”
闻吟雪点点头,“那当然。现在或许不行,但是未必以后不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因缘际会总是难说,说不定他们有日见到我的时候,也会连话都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