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封折子还是延续了万商一贯的风格——和皇后拉家常。

万商说了, 按照正经做事的流程,这个野豆子肥田法应该在我家的庄子上多试验几年,确定是真的能够肥田, 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再上报给皇后您。但我又想,如果我真的过两年再上报您, 到时您为了验证我有没有弄虚作假,您又得再花个至少一年的时间去试验。如此之后,我们才能把这个事情正式上报给朝廷, 再推广全国。

这个做事流程有没有问题?其实是没问题的,因为粮食是重中之重。所有涉及到粮食的问题,都需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我们不能在粮食问题上贪功冒进。

但万商话锋一转, 又说:“可我知道娘娘您是个英明的人, 哪怕我这个野豆子肥田法的效果不如预期,我提前上报给您, 您也不会责怪我。于是, 我现在就说了。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中, 娘娘您能安排一个您信任的人常驻五溪铺,亲自见证野豆子肥田法的效果。如果效果好,那有了此人的证词, 娘娘您就不需要再验证一遍了。”

而这有什么好处?

这意味着至少能省下一年的时间, 让野豆子肥田法更早地推广全国。

别小看了一年的时间,如果这一年能多产一些粮食,那将会有多少人因此活命呢?朝廷又能多收多少赈灾粮, 叫它们填满粮仓, 等真正有需要时下发给更多灾民?

这里头全然都是公心。

而万商这个提议对皇后来说有损失吗?

没有!

非要说损失的话,只对万商本人有损失。

如果她晚一年再上报, 那时候有了更多的数据支撑,谁也不能怀疑她的功劳;可是现在就邀请皇后参与进来,如果皇后贪功的话,这份功劳就直接被皇后拿走了。

所以当皇后看到这封折子,她先看到的依然还是万商的一片赤忱。

皇后把折子递给了坐在一旁帮她处理宫务的大皇子妃,感慨道:“瞧瞧!什么叫爱民如子?这便是爱民如子!若是安信侯太夫人能当官,定然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大皇子妃才嫁进皇室没多久,但因为皇后从一开始就拿出了态度,直接带着她一起处理宫务,所以宫里并没有人敢小看她。虽然也有人在暗中嘀咕,觉得大皇子妃正值新婚,当务之急是先给大皇子延续血脉,但到底没人敢把这话拿到台面上来说。

大皇子妃飞快看完,先顺着皇后的话夸了夸万商,又欣喜于竟然有这样的肥田之法,然后说:“也是母后您处事公允、气度非凡,所以太夫人才愿凡事与您相商。”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大皇子妃的话就沾沾自喜。

她想起了幼年趴在祖父膝头听来的那些话。

祖父说,为将者一定要军纪严明、赏罚公平,因为在战场上,士兵是拿命在往前冲,如果连这样用命换来的功劳都要给他们克扣,日后又有谁甘愿为你冲锋陷阵?

皇后是第一次当皇后,此前无甚经验,但严于律己、赏罚分明肯定是没错的。尤其是“赏”,必然要重赏到位,切记不能有所遗漏;而于“罚”一字,有时可以适当放宽。安信侯太夫人既然如此信任她,她必然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叫功臣蒙受了委屈。

皇后收回思绪,问大皇子妃:“你觉得派谁去五溪铺合适?”

或许皇后只是随口一问,但大皇子妃却不敢掉以轻心。她跟在皇后身边,主要任务是学习。既然是学习,就有考核一说。大皇子妃总希望自己能做到叫皇后满意。

大皇子妃认真想了想:“母后您曾说,安信侯太夫人是一个非常朴实的人,这样的人向来脚踏实地,不弄虚作假。所以即便还没见到野豆子肥田法的成效,我依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只因这是安信侯太夫人提出来的。既如此,不如直接上报工部。”

这个想法倒是和皇后不谋而合了。工部里有专门负责粮食田产的部门。

皇后道:“要在工部寻一个嘴严且务实的、通晓农事并做事认真的人……唔,不过既然打算从工部寻人,这事免不了要叫皇上知道。怕不是皇上又要觉得可惜了。”

可惜什么?大皇子妃面露好奇。

皇后笑道:“可惜不能把安信侯太夫人请出来做官啊!”

最后这个去五溪铺的人选是皇上亲自挑的。

皇上还下了封口令,除了目前已经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能再增加新的知情者了。皇后猜到这是在防范世家,忍不住问:“难道外头的局势已经坏到这个程度了?”

皇上道:“宝济寺的那个和尚,很是笼络了一帮信徒。和信徒是没法讲道理的。万一世家知道野豆子肥田法后偏要造谣,说这个法子怎么怎么不好,又是一摊事。”

皇后都快要气笑了:“这样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眼前,还能怎么造谣?”

皇上如今很能摸着某些文臣的脉,也知道宝济寺里的那个和尚喜欢拿天人感应说事,便开玩笑道:“他们可以说,粮食是粮食,粮食应该长在田里;野豆子是野豆子,野豆子应该长在野外。如果把粮食和野豆子种在一起,就好比把好人和坏人关在了一起。就算好人因此强壮了又如何,这是不符合天道的,会叫老天爷降下灾祸。”

皇后:“……”

“我本来还想带着儿媳妇一起微服出宫的。”皇后叹了一口气,“我们想一起去五溪铺看看,站在田间亲自感受下新的肥田法。既然局势这般不好,那就等以后吧。”

皇上在心里先算了算詹权那边的进度,又想了想宋钰这边的进度,对皇后保证说:“等到五月稻谷移栽,你那时候再带大儿媳妇出门看看。那会儿想来是无碍了。”

皇后心里一跳。

现在已是三月里,距离五月并没有多少日子。

皇上敢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们与世家之间的斗争真能暂告一段落了?皇后下意识捂住胸口,免得心脏从口中跳出来。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安信侯府。

詹木舒在万商面前抱怨:“母亲竟然去五溪铺住了几天?我也想去!早知如此,国子监放春耕假时,我就归家跟你们去庄子上了。”国子监的春耕假在前朝是没有的,乃是本朝新定。

万商却说:“你们春耕假时不是要去围观皇上的春耕礼吗?哪有时间去庄子上?”

詹木舒道:“国子监里好多读书人呢,当时只择优挑了几个特别优秀的,能近前围观大礼。倒是也问过我了……”詹木舒有些不好意思,国子监里的能人太多,他觉得若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肯定不会被夫子问及,夫子定是看在了安信侯府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