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胜负手(4)

大角人事中被迫转入预备役靠边站是堀悌吉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失败,痛定思痛之余,他进行了反思:

首先是没有取得舆论同情。虽然条约派更为理性与明智,但在一片狂热军国化的气氛中,这种声音不仅微弱且被视为日本外交妥协退让的一部分,几乎无人同情失败者。

其实是没有获得军心支持。大角人事前夕,身为32期首席的堀悌吉前途一片光明,率先晋升中将(同期的山本五十六才是少将),整天忙于争权夺利、走上层路线、搞派系斗争,哪肯俯下身段去听基层官兵的声音?舰队派只扯了一个谎就让基层对条约派敬而远之——约束军备、裁军会减少晋升空间,压缩军费会降低军人待遇。

最后是没有强力功绩支持。对马海战时堀悌吉虽参加了战争,但不过一介小小的军校毕业生,有何功绩可言?甚至还不如同学山本五十六,至少后者还被炮弹削去2根手指,有负伤证明。一战时期堀悌吉去海军大学深造并在扶桑号上服役,同样也没参加实质性战斗,一直到政治斗争失败时为止,除参加军备谈判,他居然拿不出强有力的战功证明——这对一个军人特别是已当到中将的军人而言非常致命。

什么也没有的堀悌吉只能被伏见宫博恭王灰溜溜发配到公司去,总算还有个预备役中将的头衔使他不用从零开始,直接就担任了公司高层。但公司其实和在军队一样,没有能力、没有下层拥护照样办不成事,利用8年蛰伏,堀悌吉一方面继续跟踪海军动态,另一方面苦苦思考提高领导力。幸运的是,他有个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老朋友,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身为局外人他有时反而看得更清楚,最终抓住机遇成功复出。

大和号带队冲锋、航空兵绝死一击、西征稳定军心、美洲连番大战,他用人格魅力、作战胜利、军人荣誉、滚滚金钱掌握了这支队伍,他把联合舰队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山本五十六那样只是为了实现目标的手段;他学会了舆论战、心理战、厚黑学,还取得了德国外援——霍夫曼为切断苏联最后的外援通道,选择和堀悌吉全面合作。4个海军陆战旅、5000万首期经费、科尔特使的居中联络与掩护都只为换取堀悌吉一个承诺:“在合适且必要时,该要求我会办到!”

当山本五十六迷失方向、不知所措时,他果断出击了——因为时间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时间进入28日下午,“天诛国贼”行动的第三天,裕仁终于听到盼望已久的好消息:及川古志郎率联合舰队主力已开进到神户以南海域,并已和最新锐的重型装甲航空母舰大凤号汇合,将以最快速度赴东京平叛。

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近卫师团少将旅团长武田攻率领威风凛凛的战车部队前来护驾,这更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和信心与讨逆军周旋到底,不过东久迩宫稔彦王询问武田攻有关情况后却皱起了眉头。

“武田君,你说你们这一路过来未发生战斗?”

“是的。”

“那你们怎么过来的?叛军不是封锁了有关道路么?”

“这个……”武田攻不慌不忙地回答,“陛下,殿下,臣率部队进军时确实遭到叛军拦截,但臣以三寸不烂之舌摆平了他们。”

“哦?”裕仁显得很感兴趣,“你说说看。”

“我说,我乃近卫第一师团战车部队,奉命勤王保驾,履行臣子义务,尔等欲造反乎?对方答,不敢,讨贼尔!我问,某系国贼乎?对方否认。我接着问,尔等亦陛下臣子乎?曰,然也。我又问,尔等愿意陛下受伤害乎?答,不愿。最后我说,某现率部保卫宫城,尔等还不快快放行?他们就放我们过来了。”武田攻道,“我观叛军皆是恭顺臣民,目前这样子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陛下勿忧。”

裕仁显得很高兴,让内大臣安抚武田攻几句后就走了,东久迩宫稔彦王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派战车旅团去保卫皇宫是田中新一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武田攻当然懂他的意思——师团长大人不但不想打了,还在思考今后的退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讨逆军根本没有进攻皇宫的意图,派不派战车旅团都是一回事,在军事上完全是无用功。

但在政治上这举动可不见得是无用功,起码是个坚定表态,说明近卫师团是坚决拥护天皇的。至于为什么不武力平叛,完全是顾虑东京和陛下的安全而不敢放手施为——巧妙掩盖了近卫师团近战火力不足,根本打不过陆战旅团的窘迫。

田中新一由此跳出了以石原莞尔为首的陆军高层为他挖的大坑——打不过是你田中能力问题,打得过是大本营部署正确,至于普通官兵的生死怎么会放在陆军高层眼中呢?田中新一从堀悌吉如此笃定,又是送军需、又是送坦克(缺弹药)的态度来判断,认为整件事最终将实现政治解决。既然最后横竖是个妥协,现在和讨逆军打得头破血流,让手下人白白送死、让海军乃至东京民众记恨一辈子有意思?

他认为武田攻说得很对:226兵变时,乱军干掉了海军大将斋藤实、联合舰队把长门号战列舰都开进了东京湾,最后也克制着没开火。现在哪里犯得着为海军内部争权夺利的狗咬狗去打仗?哪怕堀悌吉最后失败,到时候再落井下石也不晚——到底是大阪商贩之后、小畑敏四郎的高徒,脑子就是灵光!

当然,得利最多的还是武田攻,有勤王保驾这份功劳在,事后无论怎么论功行赏都不为过,这也是田中新一为感谢武田攻这两天积极建言献策而故意送他的功劳。

晚间时分,瞅准空子的东久迩宫稔彦王很快就和石原莞尔通了电话,重点说了武田攻和战车旅团的事,后者听完长叹一声:“田中新一看来不笨啊,吃亏后这么快就和堀悌吉达成了默契,想动他还要费点心思……”

“这样也好,省得宫里另外两个老东西聒噪。”

“殿下……”石原莞尔犹豫一下后道,“今天还有件事想和您汇报,但千头万绪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说吧,咱们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今天傍晚堀悌吉安排人给永田町送了慰问品,还播放了露天电影。”

“放电影?”东久迩宫稔彦王哈哈一笑,“他可真有闲情逸致,我越来越佩服他了,怎么让他用这种不正经的手段把联合舰队带出来的。”

“手段是不正经,可管用啊。”石原莞尔三下五除二将电影《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内容讲述一遍,“您不知道,放到最后时所有人都自发站起来向死难者鞠躬,很多人泪流满面,大家都是打过仗的,对场面有切身体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