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高人

“这武卒,只要放权就能练成了?”

赵煦大概也被吕惠卿的坦诚给吓着了,居然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陛下,魏之武卒在一千多年前的战国可以成,如今怎么会练不成呢?”吕惠卿正色道,“臣所知,西军之中有不少良将,如种师道、郭成、折可适、刘法、王厚、高永年、姚雄、苗履、王愍、刘仲武等人,皆是一时俊杰,若能授之全权,让他们放手练兵,五六年间,必可得到武卒五万。”

赵煦这下算是给吕惠卿怼得没了脾气,人家虽然马上没有挺身而出背黑锅,但是却实实在在拿出了可行之策啊!

您不是要练兵吗?

现在练兵的办法来了,用吴起练魏武卒的办法去练!还推荐了十个将领,只要把钱和权一起给他们,一人练个五千,十人就能练出五万了。

有了这五万“宋武卒”,现在的辽兵还怕打不过?

可问题是,您敢用这个办法去练兵吗?要是官家不敢……那吕惠卿也尽到做臣子的责任了,赵煦也不能再责怪他什么。人家吕大忠良的策略您都不用,还让人家练什么兵?怎么练啊?

赵煦自然不敢拍板用吕惠卿的方法了,虽然他也知道用吕惠卿的方法真的可以练成精兵……他略作沉吟,最叹了口气道:“吕卿之言也是有理,不过练兵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陛下圣明。”

吕惠卿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表情。官家果然还是姓赵的,虽然比起大宋之前的官家们心有点大了,但终究还在赵家的路线上。对带兵的军头,是一定要严防死守的。

望着吕惠卿远去的背影,官家赵煦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其实很想支持吕惠卿的建议,练他五万“宋武卒”的。可是这大宋一百多年来的祖制也不能说全是毫无道理的吧?唐季五代时那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都干了些什么?那时候皇帝可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啊。

这样的兵强马壮,要来何用?

可是不如此,这大宋的兵马,总是强壮不起来,打个西夏就恁般吃力了,将来真的能靠他们去平辽复燕吗?

又是一声长叹,赵煦有气无力地说:“传膳……”

“喏。”

身旁的小黄门答应了一声,一阵小跑的便去了。看见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宦官恁般健壮,赵煦的心情又低落了几分。

就在这时,守在崇政殿外的一个小黄门突然快步走了进来,向皇帝施了一礼:“陛下,勾当翰林图画院的梁师成和待诏直长武好古正在殿外,请求觐见。”

“甚底?武好古回来了?”

赵煦一下来了精神,快叫他进来。

“喏。”

武好古是今天清晨才到开封府的,将慕容先生、钟哥儿、郭药师等人安置到自己在开封府城西厢的宅院之后,连佳士得行都没去,就直接带着在路上写好的奏章入宫了。

他现在虽然授了官,但是并没有正经授职,还是翰林图画院的待诏直长。这个翰林图画院虽然挂在翰林院名下,但实际上是一个为内廷服务的衙署,也不是真的受翰林院管理,入内内侍省才是翰林图画院真正的上级。

因而武好古这个待诏直长的奏章也不是通过中书门下的路径往上递,而是直接走入内内侍省,绕开外廷递上去的。而赵煦之前已经给梁师成下了口谕,武好古一到,马上带去见他。

所以现在正吃饭的时候,武好古就被带到崇政殿了。

武好古和梁师成一起走进崇政殿时,官家赵煦正在用膳,武好古偷偷瞄了一言眼,发现赵煦正一个人坐在一张餐桌后面,桌上放着的盘子碗碟似乎不是太多。赵煦则对着不多的几个菜皱眉头——当然不可能是嫌好吃的太少,他要能有大吃大喝的食欲,武好古现在也不劳心费神要救国救民了。

武好古行了揖拜之礼后,赵煦就开口发了:“武卿,这一次可没遇上危险吧?”

武好古答道:“托陛下的福,有惊无险。”

赵煦点点头:“有何收获?”

“收获甚多。”武好古将一叠奏章高高举起。

“哦?”赵煦看见武好古手中的奏章,顿时来了兴趣,“拿来看看。”

马上有内官领命,上前取了武好古手中的奏章,然后捧到了赵煦跟前。

赵煦拿起了第一份奏章,他以为这份奏章是说析津府渤海人起义的,可没想到却看见了“平燕九策”四个字。

“平燕九策?”赵煦的语气有些阴冷,“你还会献策?”

在赵煦看来武好古只是一个画师,画个谍画刺探一下辽国的情报是他的份内事,献什么策啊?你要是能献策,满朝那么多重臣不都成不中用的木雕泥塑了?

“陛下。”武好古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商人兼画家是不会被官家太重视的,所以才让慕容老头来装大军师,“臣不会献策,献策的是随臣从析津府而来的燕云大儒慕容忘忧。他是辽国的进士,还做过昭怀太子的伴读。”

辽国的大儒和进士?这个听上去像个高人。

赵煦点点头,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打听道:“武卿,你是怎么见着这个慕容忘忧的?”

“陛下,他是马植马良嗣的老师。”

“马植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做了南京道警巡副使,要不了多久大概就能做到辽国的州军节度使了。”

“升得那么快?”赵煦有点奇怪,他稍微知道一些辽国的内情,知道州军节度使是个什么官。

“他立了两个大功。”武好古说,“一个是镇压析津府的渤海奴;另一个是督工华严寺壁画。”

“壁画?”

“《昭怀太子最后的晚餐》。”武好古回答道,“这是臣画的壁画,内容辽国昭怀太子受难成佛前的最后一餐。而这个昭怀太子是辽国皇太孙耶律延禧的父亲。”

“哦。”赵煦点点头,不置可否。

武好古又道:“另外,臣还借了马植一万五千缗,让他去买官。”

“哦。”赵煦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没有在意武好古的所言,原来他的注意力都被《平燕九策》给吸引住了。

“高!实在是高!”赵煦轻声发出了赞叹,他这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正一边吃饭一边召见武好古了。因为奏章上的“平辽九策”实在太高明了!

不仅是高明,而且来得及时啊,正好解决了赵煦面临的几个大难题。

首先是解了整顿河北东、西两路的难题。

虽然赵煦当了亲政后没少打击旧党人物,但是现在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见就要不予了,自然不喜欢自己死后庙堂中的恶斗进一步加剧。所以他对整顿河北东、西两路的问题一直很为难——这可不仅是剥夺旧党的政治权力,还要严重触动他们就经济利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