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如意算盘
什么意思?不怕把事情闹大?武好古愣了愣,已经有点明白自己这个老师的心思了。
宰相,苏东坡还是想要当的!
苏东坡本来是有资格宣麻拜相的大臣啊,在王安石变法开始前,他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高中进士后的第五年就做到了凤翔府判官,而且其中的三年还在家里给母亲守孝。到了王安石变法开始的时候,苏东坡已经做过了判登闻鼓院。如果不是卷入了随后发生的党争,还以为乌台诗案成了众矢之的,以他早年的资历的名声,宣麻是毫无难度的。
而且即便在党争中挨了整,苏东坡还是在元佑更化时期东山再起,做到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可以说离宣麻拜相也就一步之遥。可惜最后因为他主张调和新旧矛盾,再次外任,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可惜他想要调和新旧的主张并没有换来新党对他的宽容,在绍圣绍述开始后,他又一次成了新党强烈攻击的标靶,一路贬到了儋州,几乎对官场绝望了。
可是现在他被武好古捧为云台学派的宗师,又有了《实践证道试论》这个可以用来寻找儒家大道的工具,做官的心思自然活络起来了。
如果能够通过论道把“实证主义”捧为显学,那么苏东坡和他弟弟苏辙当然能东山再起,兄弟二人同时宣麻都有可能的!
因为“实证主义”成了显学,那么荆公新学当然就是伪学了。官家怎么能让一群“伪儒”呆在政事堂里面?当然得让新党的大员们统统滚蛋,这样得腾出多少宰执的位子?
而武好古本人作为《实践证道试论》的第一作者,毫无疑问就获得了大儒的地位,赐进士转文资都是不用问的。而以25岁的年纪成为朝臣和大儒,还有一个学派作为后盾,宣麻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事情……
这如意算盘真是好啊!可是武好古也知道,正因为学派斗争的背后牵扯到太多的利益,所以也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理论的是非对错,有时候不是评判学术高低的标准。
要不然孔子也不需要带着子路去以德服人了……而武好古身边的“子路”还太少,讲理的时候心虚啊!
……
武好古在给苏东坡拜年,并且商量着要不要去开封府论上一场道的时候,和他有“杀子之仇”的吕嘉问,则在拜访知海州事曾肇。
而且还备上了一份豪礼,摆出了大商人的派头。
“望之,你这又是何苦呢?”
在知州衙署的后院,曾肇看着来访的吕嘉问,一脸的惋惜。
“苦?”吕嘉问哼了一声,“我现在做了大商人,不过几个月时间就获利数万缗,做官十年都赚不到,怎么能说苦呢?”
曾肇闻言也只是叹息。吕嘉问一定是受了丧子之痛的打击,才破罐破摔掉进钱眼里去的。可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吕嘉问的儿子,可是为了新党而死的……
“那……那望之兄你有用得着我的,尽管说就是了。”曾肇的意思是,吕嘉问在生意上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吕嘉问居然真的点点头,“那我就说了。子开兄,《天涯士约》可是在你的支持下制订的?”
“是,是啊。”曾肇听对方提起了《天涯士约》忍不住眉头大皱起来。
《天涯士约》的确是在他的支持下拟订的。而且所有的条款他都看过,觉得没有问题,才同意在天涯镇试行的。至于试行的结果……不能说不好吧?现在天涯镇的户口增加极快,几乎够得上一个望县了。镇上的商业也发展得很好,住税和过税都有直逼海州榷场的苗头了。
可问题是,这个天涯镇越搞越像界河商市了!在商业繁荣,人口聚集的同时,商人的势力也迅速膨胀。几乎一半的镇老,不管他们有没有官身,实际上都是商人。而天涯镇的镇长花满山,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连个官身都没有。
“子开。”吕嘉问冷笑着,“天涯镇可要变成第二个界河商市了,你的功劳可真是不小啊!不知道御史言官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曾肇有些无语。这事儿按照以往的官员考核标准的确是有功的。界河商市现在还在五年免税期中,朝廷能见到的利益就是市舶司的十万缗包税,若是五年免税期过了,总收益达到二十万都有可能的。而天涯小镇现在发展的也很快,几年后说不定也能达到十万以上的税收。
可问题是,这个界河商市已经很不对头了……听说那里常住的人口都奔十万而去了!折算成户数怎么都有一万多,可以算是个州了。而所产生的财富,更是抵得上一个大州。
这样一块地盘,怎么能不在朝廷的直接管辖之下呢?
当然了,这事儿因为涉及到宋辽关系,所以现在也没人敢多提。可是天涯镇不一样,那是在大宋的土地上!要搞得和界河商市一个模样,那还不让御史和言官喷死?
“望之,你快别说了……”曾肇连连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拿天涯镇怎么办了。”
“自然是重选镇长了!”吕嘉问道,“既然是士大夫之镇,那起码得有个士大夫镇长吧?怎么能叫一个商人来治理?”
“重选?”曾肇皱着眉头,“要如何重选?花满山那厮的任期是三年啊。”
“自然是子开兄下令,让天涯镇的士大夫来公推。”吕嘉问道。
“这个……”曾肇眉头深皱,“士大夫公推的话,选上的恐怕也是云台书院的人啊。”
吕嘉问笑道:“云台书院的人来做也没甚不可以的……只要武官、商人捐纳之官或无官的商人不做镇长、镇老就行了。”
“连武官都不行?”曾肇问。
吕嘉问哼了一声:“当然不行!一介武夫怎么能算是堂堂士大夫?”
“恐怕不能服众啊。”
吕嘉问笑了笑:“若子开怕不能服众,请旨便是。”
曾肇拧着眉毛,“可现在的《天涯士约》,之前的《界河商约》,还有再早的《吕氏乡约》都是与约者自治,并没有让官家降诏的先例啊。”
“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吕嘉问道,“官家降诏允可‘乡约’、‘士约’是天经地义的。至于《界河商约》,那是个特例,毕竟界河商市占了宋辽两国的土地,不方便由我朝的官家单独降诏。”
“说的也是。”曾肇想了想,“等过了除夕,我就把天涯镇的镇长和镇老都叫来,先和他们说说。”
……
当晚,武好古在自家的宅邸中大摆了除夕夜宴,便请了海州商界数得上号的人物。历年都会在冬季南下的吴延恩,今年也破例没有南下,只是在海州守着,等候随时会从高丽国到达的快船。因此他也受邀来武好古的宅邸中参加除夕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