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激烈变化

扬州府的事情经过几天发酵,迅速传到了京城,自然一片哗然。

不知道多少封奏本送入了司礼监,周瑾尧的一切底细都被翻出来,如同鞭尸一般,将他骂的体无完肤。

这些并不解恨,旋即又将周瑾尧的推荐人挖出来,祖上数代都数落一变,接着是攻击吏部,然后是内阁。

虽然朱栩已经将言官一系以各种手段,名义并入督政院,死死的控制住,但这一次,上书弹劾的并不是他们,反而是一些府县一级,七品到五品居多,每一个都是进士出身,骂人那是一个脏字都不带,却能活活气死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一股力量在崭露头角,那就是国家议会的议员。

这些来自地方的“闲散人员”本就积累了一肚子不满,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利用各种关系,引导着舆论,目标直指内阁,尽管没有点毕自严的名字,却也是众所周知。

内阁里,毕自严气的脸色铁青,摔了一个最喜欢的茶杯,外面的人噤若寒蝉,还从未见过毕自严如此生气。

孙传庭,傅昌宗等人心惊肉跳,眼神里出现了一种惧怕的神色。

这让他们回忆起了几乎已经忘掉的一些事情,这种排山倒海的攻击浪潮,犹如当年倒严,倒徐,倒高,近期的叶向高,赵南星等大佬,几乎无不是倒在这种攻击浪涛中。

这样的“人心向背”,谁都坚持不了,除了辞官的明哲保身外,几乎别无他路!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似乎某些东西又回来了。

孙承宗已经七十多了,是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人,他深刻的明白党争的可怕,不管是严嵩,徐阶,还是高拱,哪怕是张居正,无不是养望几十年才权柄天下,可还不是说倒就倒,死后都不能善终。

这是个人或者一党的,可对于国家的拖累,不可想象。徐阶当年手持嘉靖遗诏,收揽了天下人心,企图对嘉靖的各种乱象进行拨乱反正,大力改革,结果没几年就倒台了。高拱同样是有能力的人,但在党争中挣扎不脱,最终也没有好下场。大佬尽去,张居正有了个好环境,继承了他们的改革大志,死后都被挖出来鞭尸,下场何等凄惨!

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以都察院与科道为代表的言官一系,他们从成化以来,几乎就左右着朝局,哪一个大佬都不敢忽视,并且是最锋利的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怕连皇帝都惧怕三分。

孙承宗默然不语,他想到了万历皇帝躲在深宫二十多年不出,何尝不是因为言官的围追堵截,哪怕最后的愿望,立福王为太子也折在了言官的笔下。

孙承宗抬头看向孙传庭,淡淡道:“能不能让那些议员闭嘴?”

孙传庭皱眉,凝色道:“我们内阁有很多政策需要这些议员的首肯,不能过分施压,并且,这些人与南直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他们闭嘴,不太容易。”

自从张居正之后,已经没有能够压服全朝的内阁首辅了,每一个都勉力维持,没有足够的威望,毕自严也是如此,威望不足,压不住局势。

“扬州府那边,多久能破案?”傅昌宗问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由案子引起,只要破了案就是釜底抽薪,其他事情都可以从容对付。

靖王摇头,道:“这个案子督政院的邸报你们都看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破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

孙承宗面色冷漠,沉吟着道:“外面的都还好说,总能压下去,对大局无碍,关键是议会,他们要是闹下去,只会越闹越大,后面难以收拾,我看,还是要请皇上说句话。”

整个大明,能让所有人闭嘴的,唯有现在在云雾山陪着皇后的皇帝陛下,朱栩了。

众人都明白,朝野内外对“新政”不满的大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是他们打着严惩扬州府的旗号,实质攻击内阁,声浪浩大,他们还真的不得不做出交代,毕自严致仕仿佛就在眼前。

多么娴熟的路数,多么熟悉的一个结果。

傅昌宗想了想,转向孙传庭道:“白谷,这件事还得你去一趟云雾山,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议会必须消停,他们不能成为新的言官,否则‘新政’必将半道崩塌。”

孙传庭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点头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去,毕阁老那边安抚好,千万不能让他犯错,这个时候要格外谨慎。”

按照惯例,这么大的弹劾声浪,被弹劾的人要么上书抗辩,要么就是主动“引疾归”,不管哪一种,都会是告老还乡的开端,万不能做。

孙承宗等人点头,道:“皇上没有真正经历过党争,白谷,你说的时候,一定要让皇上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国家议会是一个特殊的结构,掌握着对内阁政务的审核,准驳之权,比之前的六科封驳圣旨还可怕,若是他们变成另一个科道,成为言官,将会更加恐怖,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孙传庭点头,道:“嗯,我明白,我现在就去。我多嘴一句,朝廷现在要做的,就是团结,隐忍,千万不能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否则都是他人口实,让我等更难有腾挪之地。”

孙承宗等人默默点头,这件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整个大明的“新政”都为之停顿,天下人都在看朝廷的动作,他们这个时候只能以静制动,若是强力弹压,会失去“新政”的正当性,后果是灾难性的。

“新政”必须是完全正确,唯一,不可辩驳的。不要说失去正当性了,哪怕是议论也不能有,否则就会陷入争论的泥沼,难以脱身。

孙承宗等人点头示意,目送孙传庭出宫。

等孙传庭走了,孙承宗转头看向靖王,道:“督政院那边,还是要做些事情。”

督政院随着上半年的动作,存在感渐渐凸显,权力在不断深化运作,对地方的影响力不断加大,靖王也日渐威严,听着孙承宗的话,道:“好,本王试试看。”

孙承宗点头,又回头看了眼毕自严的班房,哪里静悄悄的,透着生人勿进的冰冷寒气。

孙承宗心里一叹,这件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大明的党争是有着深刻的背景的,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

王学是对儒家的一种突破,自嘉靖以来大行其道,天下莫不是王明阳的门徒,各种学派此起彼伏,争斗不休,继而蔓延到朝廷,可以说,党争的初始,就是学问的争论,徐阶,高拱以至张居正,包括后面的叶向高,赵南星,都是学问大家,著书立说,继而想要推行他们的治国理念。

“难怪皇上会说出先换思想再换人,不换思想就换头这样的酷烈之言……”

孙承宗神色默然,心里轻叹,他知道,朱栩比他们看得远,早早就在准备。不管是战略部,还是清风司,亦或者四五殿,教科大纲等等,都是为了洗涤大明的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