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查理曼的眼泪

传说在8世纪晚期,有一次,查理曼在法国海岸边巡视,正当他在享用早餐时,几艘维京人的船只引起了他的注意。当地的法国人认为他们可能只是些普通商人罢了,但查理曼却清楚地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并警惕地称这些人是“战力凶猛的敌人”。于是,法兰克军队拔剑而出,冲向海岸,然而这些维京人却迅速逃走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朝臣失望而归,回到宫殿后,迎接他们的是令人惊讶的一幕:伟大的查理曼,罗马帝国的君主、世界秩序的维护者,竟然在悲伤地哭泣。没人敢上前打扰大帝,过了一会儿,他向外望去,凝望着大海,喃喃解释道:

“你们知道我为何哭得如此悲痛吗,我忠实的臣子们?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些无足轻重的流氓会伤害到我;但我一想到他们胆敢在我有生之年就来侵犯这片海岸,我便痛彻心扉;一想到未来这些恶徒会对我的后代及后世的子民做出的恶行,我便悲恸欲绝。”30

尽管上述故事的真实性明显值得怀疑,但是查理曼即便看不到任何预兆,也能预测到维京人会给他的帝国带来危险。事实上,多年来查理曼一直在筹建抵御维京人的防御工事。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初正是这些防御工事引起了维京人的注意。

与他们同查理曼的接触相比,法兰克人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接触要早100多年。维京人的毛皮、琥珀、羽绒和磨石在法兰克人的市场上受到高度认可和欢迎。在帝国的贸易中心,如布伦港附近的昆都维克(Quentovic)及莱茵河畔的杜里斯特(Dorestad)等地31,丹麦商人的身影随处可见。然而,随着查理曼即位,推进法国对外交往的动力也发生了变化。在他掌权之前,法兰克人仅仅维持着位于如今德国西部和法国东部地区的王国,政权强大而稳固。768年,查理曼登基后,立即开始向四面八方扩张疆土。至800年的时候,他已经占领了比利牛斯和巴伐利亚的部分疆土,以及意大利北部的大部分地域,是继恺撒大帝时代后打下如此广阔江山的第一人。那一年圣诞节,在一场精心策划的仪式中,教皇利奥三世为查理曼加冕并宣布他为新的西罗马帝国32国王。在此之前,这个头衔已经空缺了300多年。

查理曼铸造了具有罗马特色的货币,建起了许多皇家宫殿,他甚至还考虑过迎娶拜占庭女皇,以使北地中海再次变成罗马内湖,虽然并非慎重考虑。在无所不能的查理曼的带领下,全新的法兰西和平时代渐现雏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摆脱他的野心和控制。记录了维京人侵袭林迪斯法恩的学者阿尔昆曾暗示,法兰克国王甚至能够带回那些被维京人绑架的男丁和修士。

帝国称号的附带作用也许会让查理曼的国王身份显得更加无可争议和光鲜亮丽,但是同时也给周边的国家敲响了警钟。法兰克王国的扩张倾向和查理曼的卓越才能相互结合后,变得极具威胁性。8世纪时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如果法兰克是你的朋友,那他绝不可能是你的邻居。”

如果说丹麦人之前对此不以为意,那么到了804年,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句谚语的正确性。那一年,查理曼最终摧毁了位于德意志西北部的撒克逊王国,结束一场持续了30年的战争。现在法兰克人和丹麦人成了邻居,所以斯堪的纳维亚人有理由相信他们可能会成为法兰克人的下一个目标。

查理曼计划组建一支帝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大舰队,这直接引起了周边国家的警惕。不过查理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丹麦海盗接近易北河,因为这条河流守护着法兰克帝国的东北部地区。查理曼早已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在河上建造了两座牢固的桥梁,使得军队能够任意通行,行动起来也更为迅捷。法兰克帝国的其他重要河流也得到了同等的重视。一座依靠锚和绳索固定的可移动式浮桥守卫着位于帝国东部的多瑙河,通过该河可以抵达帝国中心地带。此外,查理曼还下令开凿了一条连接莱茵河和多瑙河的运河,以便军队能够迅速地支援面临重重威胁的边境地区。33

当查理曼宣布增组一支北海舰队时,大部分丹麦半岛的居民就已经猜到其真正的意图是要占领丹麦港口小镇海泽比,该镇位于丹麦边界的施莱峡湾地区。海泽比小镇早已成了维京人的贸易中心,甚至成了法兰克最大的贸易对手。丹麦人建立了许多收费站,还建立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首家铸币厂。丹麦人熙熙攘攘的商业贸易已经开始威胁到历史更悠久、设施更完善的法兰克帝国的诸多贸易中心。

海泽比的崛起得益于一位叫作戈德弗雷德(Godfred)的维京将军。在法兰克编年史中,他被称为“国王”,但是与其说他统治着丹麦,不如说他是统治着丹麦的大部分地区来得更准确些。或许很多丹麦人会认可他的权威,但即便是在占据着丹麦大部分领土的日德兰半岛上,也依然存在着其他占地为王的敌对势力。34

戈德弗雷德把从法兰克各镇俘虏的商人带回海泽比,以此来增加海泽比的人口数量,这种做法后来成了维京人增加人口的惯用手段。为了抵挡查理曼的侵略,他着手修建丹麦边墙。这是一堵巨大的土质城墙,顶部立着一排栅栏,西起北海东至波罗的海,贯穿整个日德兰半岛。

有了这座城墙的庇护,戈德弗雷德开始骚扰那位强大的邻居。他洗劫了数个法兰克的小镇,逼迫查理曼的一个盟友向自己倒戈。作为反击,一支规模不大的法兰克军队挺进北部,丹麦边墙首次派上了用场。戈德弗雷德的军队守住了阵地,因叛乱四起而焦头烂额的查理曼不得不用钱财来暂求安宁。

双方同意将艾德河(Eider)定为永久边界;戈德弗雷德表现出对战争的愧疚,提出亲自把人质送到法兰克帝国的都城亚琛35,以示和解的诚意。然而这些竟然都只是一场阴谋。查理曼为来年年初的竞选班师回朝时,戈德弗雷德率领200艘快艇,袭击了位于如今荷兰沿岸的弗里西亚。他要求得到100磅白银才肯离去,最后他从被围困的商人和农民那里搜刮到了这些银子。他的维京人手下把任何能带走的财物统统塞进了他们的船只。最后,戈德弗雷德更是挑衅地宣称弗里西亚海岸向北延伸的地区均为他的领土。

尽管投入此次袭击的船只很多,但袭击的范围却很小。经验丰富的查理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疆域不可能永远不变。这些协议最终免不了被撕破的命运。真正刺痛查理曼的是帝国的江山被人侵吞。

查理曼没有立即进行反击。他仅有的几艘船只完全抵挡不住这次袭击,更别谈在海上作战了,而陆地作战也有风险。查理曼才刚刚结束与撒克逊王国长达30年之久的殊死战争,这时他已经60多岁了,并不想再次陷入旷日持久的恶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