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霖拉着孟一往回走。
孟一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眼神空洞，也不说话，周霖担心地说：“我打你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孟一摇摇头，小声道：“我没事。”
周霖看孟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把手里的伞往孟一那边偏了偏。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快到单元楼下时，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叫声。
周霖耳朵尖，立刻停下了脚步说：“听，好像有猫叫。”
孟一回过神，问：“在哪儿？”
周霖把手里的伞往孟一手里一塞，自己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跑去路边找。
结果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只小狗崽。
小狗崽应该刚生下来不久，个头比周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毛稀稀拉拉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垃圾桶的酸臭味。
周霖把狗崽捧在手心里，拿到孟一面前给他看：“可能是谁家的狗一窝生太多，没法养，就遗弃了。”
孟一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了八字。
“要不我们带回去吧。”周霖说。
孟一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周霖怕孟一感冒，让他先去浴室洗澡，自己则带着小狗去外面的水池里冲了冲。
孟一洗完澡出来，小狗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能看得清身上黄白相间的毛色了。
周霖把小狗放在地板上，孟一跟着他一起蹲下来看。
小狗可能是有点怕生，两只滚圆的眼睛睁得老大，咕噜噜地转着盯着两个人瞧，嘴里还不停发出“呜呜呜呜”的叫，像是在威胁他们不要靠近。
孟一伸出手指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问周霖：“你打算养它吗？”
“是啊，不然怎么办，它那么可怜。”
孟一说：“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周霖想了想，很有文化地说：“我叫零，你叫一，那它就叫二吧。”
孟一没有什么意见，冲着小狗喊：“二二。”
小狗趴在地上，绝望地发出一声“嗷呜”。
周霖自认为起的名字很有水准，沾沾自喜地看向孟一，以求夸奖。
然而孟一并没有注意到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狗，眼睛里流躺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周霖突然间恍惚了一下，感觉跟平时见到的孟一有点不大一样。
“你很喜欢啊？”周霖问。
“嗯。”孟一说，“它和我挺像的，我也是在垃圾桶边被捡到的。”
孟一的奶奶靠卖废品为生，在垃圾桶边上捡到孟一的那一年，她已经快70岁。
那天孟奶奶和往常一样在小区里头翻找垃圾箱，翻着翻着看见垃圾箱旁边有条破破烂烂的被子，她掀起来一看，发现里头竟然躺着一个满月大的婴儿。
奶白的一个小娃娃光着身子躺在被子里，安静地咬着手指睡着了，孟奶奶多看了几眼，心里又喜欢又心疼。
什么样的父母会忍心把这么可爱的孩子扔掉呢？孟奶奶难过极了。
她很清楚按目前的状况一个人养活自己已经不容易，要是再加上一个孩子，恐怕难以维持生计，但她还是毅然把小娃娃抱了回去，取名叫做孟一。
孟奶奶把孟一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着，每天早出晚归，拼命卖废品将他养大。
孟奶奶一开始并没有把孟一的身世告诉他，但自从上小学以后，周围便总是有小朋友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垃圾桶里捡的，有娘生没娘养。
小孟一听得多了，大概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回去后他问了孟奶奶，孟奶奶抹着眼泪把一切都告诉了小孟一，小孟一听完后表现得出奇地镇定，没有哭，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情绪。
他用小手摸摸孟奶奶干枯苍白的头发，说：“我有奶奶就够了。”
可能是很小就经历了这些的缘故，孟一懂事比其他孩子都早。
学校里经常有同学欺负他，捂着鼻子笑他衣服上都是垃圾的臭味，小孟一总是刻意不去理会。
?而且为了防止奶奶知道后伤心，回到家他会告诉奶奶，自己在学校成绩很好，特别受同学们的欢迎。
奶奶听到之后会眯着眼，拍拍小孟一的手说：“我们一一最好了。”
这是孟一最喜欢听的一句话。
孟一坐在地上，轻声细语地和周霖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周霖，但他就下意识地这么做了，他想，可能是因为看见小狗之后的由感而发。
孟一原本以为周霖听完后会表示一下对自己的同情，再说些安慰的话，然而并没有，周霖神色如常地低头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对它说：“二二你看，这是你一一哥哥，你俩是老乡。”
孟一猝不及防被逗乐了，脸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问周霖：“我是哥哥，那你是什么？”
周霖不假思索：“我是它爸爸。”
孟一：“……”
周霖见孟一的状态和刚才相比有所好转，干脆趁机又多问了一句：“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一脸上的笑容迅速退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奶奶她，可能快不行了。”
“今天我一整天都在养老院里陪她，但她一直都没有醒，连我说话都听不见。”
孟一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但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奶奶说的生日快乐了。”
周霖听完，“刷”的一下从地上跳起，跑到冰箱边，把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拿了出来。
他端着蛋糕走到孟一面前，还没有插上蜡烛，就迫不及待地说：“一一，生日快乐！”
孟一看着蛋糕愣了许久，紧接着，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泪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涌了出来。
周霖被吓到了，赶紧放下蛋糕，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孟一，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孟一接过纸巾捂在脸上，泪水像止不住的水龙头，越流越多，最后只能一个劲地摇着头说不出话。
今天晚上他从养老院出来后，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很久，和小时候一样，他努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眼泪轻易流下。因为他知道，泪水只会让爱他的人更伤心，让看笑话的人更来劲。
这么多年来，孟一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他人生第27年来临的这一刻，在这个叫做周霖的人面前，他那一直以来自我伪装的逞强，竟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