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6章 斩项籍者邑万户!
“秦与六国间没有和平,也不是真正的统一,只是十二年的停战……”
而那曾烧遍六国大地的战火,终究还是烧到了秦国本土。
前锋在百里外追击六国军队,黑夫率大军紧随其后,一路看下来,西河早不复司马欣口中的繁华安宁。
通往蒲津的驰道两旁,原本种植了两排松柏,规整有序,但六国军队为进攻西河各城,大肆砍伐,用来制作兵器和攻城器械,眼下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而道旁的粟、麦田亩,也或被抢割,或被烧毁,或被穿境而过的六国军队,踩得乱七八糟。
如此看来,今年的西河,恐怕要绝收了……
一路走来,路过了几个亭舍、乡邑,都是空空无人,好似被一群野兽袭击过——亭门被撞开,里墙被推倒,常能见到血迹和伏尸,群鸦盘旋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罪恶的遗迹。
奉黑夫之命,每当遇到尸体,蒙着布口罩的驰刑士立刻奉命向前,能葬则葬,不能葬,也必须一把火烧了,以免战后恶疾滋生。
尽管被祸害得十分残破,但在大荔,在临晋,在西河任何一个北伐军收复的城邑,黑夫都受到了当地幸存者的热切欢迎——其热切程度,竟与他当年在云梦泽举兵,打回安陆县时无异……
“西河人盼王师久矣!”
侥幸未死的当地三老伏在黑夫马车前哭泣,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想管这“王师”其实是过去一年多里,官府口中的“南方叛军”。
在当地人看来,能驱逐六国群盗,解救西河百姓者,便是王者之师!当六国军队撤走,又见秦旗开进临晋,一时间人人奔走相告,如枯木逢春,更自发组织了众人来城前相迎。
黑夫让人将三老扶起来,解下大氅披在他身上,叹息道:“只恨奸佞赵高引狼入室,恨逆子胡亥弃西河百姓,也恨黑夫不够快,迟来了!”
被六国军队占领的这二十来天里,西河真是饱受凌虐,六国遗贵打的本就是复仇的旗号,西河便独自承受了六国之人,对秦的十代之恨。
黑夫亦向西河人做了承诺:
“一切在抵抗群盗时牺牲者,皆赐爵一级,尊为忠士。西河遭群盗烧杀抢掠,受损极大,但凡贼子所过之县,今岁田租、市税、徭役皆免,且县中粮田多为楚人所烧,幸而关中即将秋收,不日将有大批粮食运来,赈济难民!”
西河人听闻,免不了喜极而泣,但也有幸免的男丁大声请愿道:
“请将军勿要免除西河之戍役!”
“请将军让吾等参军入伍,为父老亲眷报仇!”
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拿起武器去追贼,这让随军而来的幕僚韩胜十分欣喜,事后朝黑夫贺道:
“恭贺君侯,今又得十安陆也!”
众所皆知,破武关时,北伐军十万人里,安陆人便独占一师,此外亦有不少安陆子弟,担任各级军吏,这是因为自一年多前,安陆残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安陆人,遂全民皆兵,老弱在后方安置,青壮几乎全部入伍,跟着黑夫从南打到北。
西河虽然不大,但却足足有十个县,户十万,而眼下这些在六国屠刀下幸存的西河人,未来足以成为黑夫对付六国的铁杆……
历史上,以复仇之名,祸害的关中区域更广,也难怪刘邦能屡败屡战,最终赢了楚汉战争,因为其背后,是数百万恨透了楚人,渴望报复的秦民啊。
“我只愿再灭六国后,此地永无战争。”
黑夫从未怀疑过,自己将赢得最终胜利,他在意的只是,花费的代价和时间。
而眼下,一个提前结束战争的机会,眼看就要稍纵即逝了。
大军抵达临晋时,前方索敌的骆甲、李必二将也派人来回报,说六国联军分南北两部,北边是赵、魏,撤至夏阳,欲从龙门渡口,乘船返回河东,南边是楚军,目前在蒲津,那儿有搭好的浮桥……
“六国撤退,比我想得要快。”
黑夫有些苦恼,对他来说,西河无疑是决战的好地方,不但人数占优,随时能从咸阳调拨粮秣士卒,更妙的是,西河人会很乐意为自己堵截敌人,通报消息。
但彼辈撤的倒是快,这不符合黑夫了解的项羽脾性,是铁蛋开始听人劝了?还是……
六国后方出了问题。
黑夫想起了楚使武涉曾提议的辽西、辽东势力,但相比与此,更可能的是,他入武关时,下令江东对淮南的进攻,奏效了,楚人后方起火,再无死战之心。
“如此看来,倒是我那命令,太急了?”
黑夫很无奈,但古代军事通讯就是这样,相隔千里的沟通,远远比不上战局的急剧变化。
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是迅速抵达大河,能歼灭多少,就歼灭多少!
他问前方信使:“蒲津方向,敌军谁人断后?”
信使回禀所见:“断后之军,除了楚军赤凤旗外,还有上柱国项的旗帜!”
“项籍!?”
黑夫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起身登车,向东一指:
“留下辎重,三军轻装俱追!”
将为三军胆,而项羽,便是六国之胆魄!
“若能在西河斩了项籍,就算将其他人全放走,此战,亦是完胜!”
……
作相同想法的,可不止黑夫一人。
七月下旬,骆甲、李必两名降将所率的车骑部队,经过数日行进,已击破了不断阻碍他们的楚军后阵斥候,抵达蒲津渡口旁的大河高岸。
这年头的黄河,还没后世那么浑,众人眺望见波光粼粼的大河宛如玉带,两道舟船连接而成的浮桥横跨而过,直通河东……
六国联军中,赵魏以及楚军大多数人本就欲撤,唯独项籍想在西河决战,但在得到淮南遭攻击的消息后,一贯恋家的项籍也终于听了仲父亚父之劝,只能含恨答应暂且撤兵。
眼下,五万楚军正在通过狭窄的浮桥,徐徐渡河,战利品和辎重已过泰半,留在西岸的军队也所剩无几,唯独项籍的高牙大纛,连同数千亲卫,还树立在津口处。
“迟来一步,还是叫群盗跑了。”李必看到这一幕,有些遗憾。
“但若能咬下那尾巴,也不算一无所获!”
他的同僚骆甲却盯着那面项字旗,指着那边道:“那应是在重泉城斩了他们上司王翳的六国统帅,项籍。”
这些日子来屡屡立功,眼下从最前方回来禀报的骑率杨喜跃跃欲试:“都尉,若能斩了此人,便是斩将夺旗之功,岂不更好?也算能给死难的西河父老一个交待。”
骆甲则摇头:“当日王翳将军围重泉,派吾等提防东面,孰料项籍却绕道从北而来,溃围而入,王翳将军欲战,却为项籍亲自突入中阵斩杀。据活着回来的人说,此僚有万夫之勇,无人能当其一合,其麾下车骑骁勇,奋力并进,不亚于上郡甲骑,还是小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