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东 第十七章 使臣
汉阳府,位于汉江北畔,位于丘陵环抱之中,距海滨约有六十里。这座位于高丽半岛中部的雄城,是高丽人的国都。
元月刚过,大雪封山,秦子檀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忧思难解。
秦子檀作为浙闽大都督府的特使,走海路,经海阳来汉阳,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甄封对儋罗岛下手,终是慢了半步,不仅未能攻陷济州城,拿下儋罗全岛,还使海阳水军受到致命的打击,甄封与四千余海阳健卒也给困在儋罗岛上,无法返回,生死难测。
高丽举国震动,主张用兵者有之,主张议和者有之,主张请援者有之,莫衷是一,纷纷扰扰拿不出一个具体的对策来。
即使要用兵,除了给打残的海阳水军之外,高丽国内也没有大规模的水营可用。近月来全境都是大雪天气,想从陆上往海阳调兵,也是困难重重。关键是从海阳南端到儋罗岛,还有一百五六十里的海路要跨越,没有水军怎么能行?
在秦子檀看来,甄封太优柔寡断了。要是在九月中旬,甄封就下定决心对儋罗岛大举用兵,绝不会陷入当下的困境。那时淮东军司的主力还陷在淮泗,九月海上风浪也大,派援兵的可能性极低。
甄封一旦拿下儋罗岛,占据西归浦、济州两座城塞,淮东军司之后再派大军跨海过来,也会因为缺乏立足的登岸基地而给击退,形势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如今要说有成功的地方,就是将高丽人成功地拉入对淮东军司的战事。但高丽人若不能集中力量发展水军,对淮东军司的牵制十分有限。林缚这时候也不可能贪心到来侵犯高丽的本土。
大隅、筑紫等扶桑藩国的态度也暧昧得很,在淮东军司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想来也难有一个主动的姿态。
秦子檀头疼地敲打着太阳穴,一时间也看不清局势的发展。
林缚的崛起太让人瞠目结舌了!燕南四捷之后,就迅速在崇州站稳了脚,从江东左军到靖海都监使司,再到现在的淮东军司,林缚都能算一方诸侯了。
奢家这段时间成功地将浙南与闽北连成一片,又将势力往闽南、浙西扩张,但长山岛、鹤城、大横岛一系列的战事失利,使得浙闽在东海上的力量反而落后于淮东军司。
秦子檀出海有好几个月了,不过有海船往来,得到国内的消息倒也不难。
淮泗战事之后,淮东军司便以巩固淮东为要,不计钱粮投入的修起扞海大堤来。此时,林缚又率兵跨海东征。若一切都遂了林缚的意,奢家就算攻破浙北防线,侵入江东,淮东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然而淮东军司的水军打残海阳水军,对退守西归浦的甄封所部却没有立即展开攻势,在高丽人看来,淮东军司也有示弱议和之意。
但在秦子檀看来,就算林缚与高丽议和,对奢家也是极为不利的。一旦淮东军司与高丽人议和,儋罗岛地位独立,奢家对高丽的影响就会给边缘化。
秦子檀心里有种种忧思,却难以排解。
在高丽人看来,要不是秦子檀舌吐莲花的唆使,海阳郡督甄封不会贸然对儋罗用兵,高丽也不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秦子檀给彻底的冷落了。
这几天,不要说国相、礼部卿臣了,连个高丽礼部的普通官员,秦子檀也见不到,高丽方面每天都派驿丞来敷衍他。他留在汉阳,仿佛给蒙了眼,遮了耳,每天除了派人去城中茶肆酒楼打探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就得不到更准确的消息,也无法知道儋罗岛现在的形势究竟如何。
汉阳城制仿燕京,虽不如燕京规模,但放在中原,也是少有的雄城。官驿馆舍建筑精美,飞檐青瓦,覆着白雪,庭中梅花吐蕊,却不减萧索之意。
这会儿,前院喧腾,马脖铃振响,有马队进驿馆里来,人数还不少。秦子檀暗道,高丽哪个贵官到汉阳来,仪队这么大规模?
秦子檀喊来扈从,吩咐道:“前院是怎么回事,你找人问问去?”
秦子檀平时就让扈从刻意巴结驿馆里的官吏,这时候发挥了作用,虽说禁止进入前院,消息倒是打听回来了:“是东胡人的使臣刚刚住进来……”
“东胡人!”秦子檀微微一怔。东胡人的使团过来,他事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可见他在汉阳跟给蒙住眼睛没有什么两样。
但随后又是一喜。东胡是高丽的宗主国,高丽臣服东胡的武力之下,诸事服从,不敢有什么反抗。在对儋罗一事的决策上,东胡使臣的影响力,是秦子檀绝不能相比的。
“你拿我的拜帖,想办法去前院见到东胡人的使臣。”秦子檀吩咐道。
扈从去后片刻便回,驿丞也跟着过去,作揖道:“礼部卿特意吩咐过,禁止任何人去打扰东胡上使休息,还请谅解……”
秦子檀暗道高丽人倒是不笨,禁止他们与东胡使臣接触,恐怕还会对东胡使臣封锁儋罗岛的消息,这样一来也是防止东胡人借宗主国的地位来干涉高丽的国政。高丽虽附东胡,但也不会真心愿意东胡人对高丽的国政事事指手画脚。
秦子檀看着院子外,高丽人加派了许多哨岗,严防这边跟东胡使臣接触。他也无计可施,郁郁寡欢的将驿丞打发走,心里想,若是再无作为,还不如去九州岛走一趟,有海商往来浙闽与九州之间,奢家对九州岛诸藩国的影响,要比对高丽大得多。
天将黑时,院外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秦子檀不晓得驿馆里发生了什么事,竟有人动刀动枪。
秦子檀推开窗户,就看见一队东胡武士拔了刀要往这边院子里闯,驿丞派来的守卫给推搡开,想阻拦,又不敢对东胡使臣的护卫队动武。
“他们要做什么?”秦子檀的扈从大惊失色,要纠集护卫到院子里,防止东胡人冲进来。
“回来!”秦子檀喊回扈从,东胡使臣总不会大动干戈在驿馆里派人杀他。
“敢问浙闽大都督府的使臣秦先生可在?”为首的一名东胡武士走到院子里。他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穿着精良的甲衣,是领头的,他插刀回鞘,朝这边抱拳问道。
“敝人便是。”秦子檀走出屋,站在走廊上,看着院子里的东胡武士,问道:“敢问东胡上使,来找秦某所为何事?”
“我是东胡副使那赫阿济格。”东胡武士抱拳说道:“这趟随正使那赫雄祈出使高丽。正使大人听闻秦先生也在此,特邀秦先生到前院一聚。没想到有几个不开眼的虫豸敢挡路,惊扰了秦先生,阿济格真是抱歉得很!”
“原来是大、小那赫将军啊!”秦子檀笑道:“久仰大名了,秦某也正想过去造访呢……”心里大喜,也不提高丽官方阻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