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志愿军游击队

虽说县城没有给飓风扫个正着,但也房塌棚掀,一片狼藉。

楚铮心思沉重,入夜后在馆舍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高宗庭的书童陈小彦过来找他,推门说道:“大人请你过来一叙!高先生与叶大人都在那里。”

此来投奔淮东,林缚夜里请他过去一叙旧情,换作别人,一定会十分振奋跟欣喜,楚铮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忐忑跟沉重,绷紧着脸跟陈小彦往林缚在昌国的行辕走去。

街巷里虫鸣不息,偶有犬吠、婴啼之声传来。夜色深沉,楚铮抬头看了看天,在给两侧高墙挤得狭得的夜空里,一轮明月照在当空,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大人跟高先生平日里到这时候也都不休息吗?”楚铮问道。

“青州局势如此恶劣,消息传来,先生就没有睡过好觉。”陈小彦说道:“大人也是如此,偏赶上风灾扫袭昌国,要赶过来视察赈济,更是辛苦……”

虽说仅在阳信与江东左军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但林缚勤于事的作风,楚铮也早有领教,没想到林缚时到今日权高位重,为一方雄言,勤勉之风倒未更改过。

陈小彦又说道:“这些年知道楚校尉在阳信,可就盼望着你来淮东,不仅先生,陈校尉、耿校尉他们也屡再提出。前些天陈校尉来明州公干,听到楚校尉你要来明州,死活赖着要跟你见上一面再回永嘉去。不巧赶上飓风过境,也不晓得你们会在虞东耽搁多久,陈校尉才回永嘉去——临行时还跟大人推荐你去永嘉担任将职。先生可是说楚校尉旅途劳顿,先进军情司担任指挥参军,将家人接来淮东安置,待熟悉淮东之后再出任其他将职不迟……”

一路上,陈小彦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楚铮却是心事重重,倒是随楚铮来淮东的几名扈从,听了很兴奋。

楚铮除了五名随扈,可以说是只身来投淮东,会不会给淮东重视,楚铮不说,跟他投淮东的随扈心里都担心得很。听说高宗庭推荐楚铮先进淮东军情司担任指挥参军,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起点。

周普在院子里等着,看到陈小彦带楚铮过来,直接领楚铮进去。

在偏厅里,林缚一手拿着炭笔,一手拿着油灯,正趴在桌上研究地图,高宗庭与叶君安站在门口谈事情。看到周普领楚铮进来,林缚抬头将油灯搁在案头,说道:“关于青州,还有些事情要请教你……”

“大人请问。”楚铮说道。

“孟大人白天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林缚将炭笔夹在手指之前,请楚铮坐下说话,说道:“青州军主力在阳信被围,梁家更关心自家地盘是否巩固,陈西言调董原去淮东,实质是对要浙北收权。淮东军主力也在浙东陷入跟奢家胶着的战事之中,对青州战局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当前的势态,我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后果……”

“大人是担心阳信会失守?”楚铮心头一悸,问道。

“比这个要严重得多。”高宗庭与叶君安坐下来,高宗庭接过林缚的话茬,跟楚铮说道:“燕胡选择这个时机对阳信大举用兵,针对性很强,就是防备着淮东从海路干扰他们围打阳信——燕胡这次是势在必得,在阳信所投入的兵力超乎想象。实际上,除非淮东能得朝廷授权指挥河淮诸镇兵马,不然仅靠淮东一家抽两三万精兵北上,根本没有能力去解阳信之围。”

高宗庭指着桌上的地图跟楚铮说道:“袁立山已降燕胡,封归义侯,原蓟镇降军几乎都编到他的旗下,仅袁立山所部新附军就高达六万众。我们之前考虑过燕胡会用袁立山为主将,对阳信用兵,没想到燕胡同时又将陈芝虎从沁阳东调,参与战事——我们估计燕胡最终在东线集结南下的兵力极可能会超过十五万。”

“燕胡此战会投入这么多兵力!”楚铮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得背脊一阵阵发麻。

燕胡正式组建新附军要追溯到崇观九年那次寇边,最早由燕南、山东等地的降附军仓促编成。当时所编的新附军如乌合之众,在阳信城下就遭到江东左军沉重的打击,实际的战力很烂。

燕胡并不因为阳信之败而轻视新附军,恰在阳信一战之后,新附军规模大增,接连参加围攻大同、津海等战事,战斗力得到提高。

虽说北地形势最终如山崩地裂似的崩溃,但这个跟朝廷瞎指挥有直接的关系,就当时的情形,朝野上下能战的兵马主要还是集中的边军里。大同、宣府等军,都是坚守到粮尽才被迫投降。燕胡的新附军最终从投降的三镇边军吸收大量的将领跟兵员,战力更是脱胎换骨,不能同日而语。

河淮四镇总兵力也就十五六万人,还分散在长达近两千里的河淮防线上,很难想象燕胡十五万兵马从东线一起涌入是怎么的情形。

“年初时燕胡大肆入寇青州、登州,只是前哨战而已。”林缚说道:“其意义在于破坏援军从胶莱河进入青州的河道、陆路以及摧毁青州所能提供的补给能力。燕胡在东线聚结的兵马总数,足以让燕胡在围困阳信的同时,分兵先夺临淄、青州。届时,梁家战则不利,不战则整个侧翼都暴露在燕胡的兵锋之下——最坏的后果就是整个河淮防线很可能经此一战就彻底崩溃掉!”

楚铮也知军略,初时只是身在其中,看不到大凶险,这时候听林缚、高宗庭分析局势,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梁家一开始能果断与青州联兵拒敌,还能趁其立足不稳,将其击退。然而梁家此时只顾着加强自家的地盘,河淮四镇彼此间又互相猜忌——如此恶形,若能幸免,或许仅有十分之一的机会。淮东对此局面也是束手无策。”林缚指着地图说道:“但我与高先生研究形势,认为虏兵在围实阳信之后,会分兵先夺临淄,梁家在济南、平原两府的兵力,一定会给吸到东面来。在攻陷阳信或击溃梁家兵马之前,燕胡分兵先夺临淄的兵马,并没有从容清除周边城寨的宽裕时间,青州军未给围困的残余兵力仍有最后一线逃脱进沂山、昆俞山的机会。河淮此时危局换了谁都不能力挽狂澜,但我们最终还是要齐心协力将胡虏逐出中原。此时能做的,就是要最大限度的保存河淮地区的抵抗实力。你离开青州时,跟程唯远见过一面,我想问你,淮东此时派人跟程唯远、张晋贤联系,能不能说服他们在形势崩坏之前,果断弃城撤入沂山,保存一些实力……”

楚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林缚这个问题实在叫他难以回答。

程唯远、张晋贤受顾氏父子排斥,得幸都不在阳信城里,但是在青州形势没有崩溃之前,就叫他二人先一步弃守城池退入沂山,说得好听是为将来反攻保存实力,说得不好听是不战先逃,追责起来是抄家问斩的大罪。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不是一张嘴能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