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罢相

人马过了白沟河,传说中如狼似虎的辽国骑兵没有凑上来,只是远远地保护着,给宋使的供应也没有什么变化,在大宋能吃到什么,到了辽国,也差不多。

赵宗景懵了,不是说到了辽国,就进了地狱,怎么小鬼会这么客气,他是不是来了假的辽国?

“辽国当然是真的,我那个小册子更是真的。”王宁安笑呵呵道。

赵宗景突然瞪圆了眼睛,“王大人,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我上表弹劾,你里通外国!”

“行了吧,要是没我,你现在不定受什么罪呢!”

赵宗景摇晃着脑袋,顽固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没想到,这还是个正义感爆表的好孩子,王宁安呵呵一笑,显得神秘莫测。

“昨天晚上,耶律化葛找到了我。”

“他要干什么?”

“很简单,他让我提供一些高粱种子。”

“啊?”赵宗景惊问道:“他要种高粱?”

“没错。”王宁安笑道:“我把酿酒的方子给他,他能不想赚钱吗?要酿酒,就要种高粱,耶律化葛想把手上的田产和牧场都改种高粱——对了,小王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宗景眨了眨眼睛,“意味着他会有很多高粱,然后有很多酒,他发财了!”

王宁安对他的智商都不抱希望了。

“农田都种了高粱,他吃什么?”

“从别的地方买呗,反正有钱什么买不到。”赵宗景还傻乎乎的。

“你就是过好日子过惯了,一年之前,河北上下还苦于水灾,手捧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赵宗景总算恍然大悟,有些磕巴道:“你,你是想让辽国都种高粱,都酿酒,然后他们的粮食就不够吃了,然后全都饿死?”

“他们还没有那么白痴!”王宁安轻笑道:“不过辽国的粮食产量肯定会下降的,我算过了,辽国在丰年粮食自给率大约在八成以上,荒年也有六成,缺口则是靠榷场贸易,还有四处抢夺填补,辽国不到一千万人口,努努力,还没有问题。如果能把粮食自给率拉下来两成,也就是低于百分之五十……那么辽国就没什么荒年丰年之分,年年都是灾荒了,偌大的辽国,弄不好就因为一点高粱,遍地烽火。”

阴险!

实在是阴险!

赵宗景不寒而栗,他实在是受不了王宁安,谈笑之间,把事情说的那么轻松,那可是无数生灵啊——好吧,反正死的都是辽国人,和大宋没什么关系。

不过赵宗景,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王宁安,哪怕他给你好处,你都要防着点,这家伙简直阴险透了!

耶律化葛很聪明,他看透了王宁安对付辽兵的办法,可他却想不到,王宁安用着同样的手段在对付他,最可气的是还奏效了。这位吞下了王宁安抛出来的好处,还利用他的才智,帮着王宁安去挖辽国的墙角,由此可见,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智者,只要好处足够多,谁都会犯糊涂。

这就叫利令智昏!

当然,犯糊涂的不只是耶律化葛一个,大宋这边,同样如此。

任命杨怀玉出任带御器械,赵祯很是整治了一下身边的人,把不可靠的统统清除,又选拔上一批年轻太监,除了不动如山的陈琳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调整了。

如此一来,外人想要窥探皇帝的秘密,难度就增加了无数倍。好多苦心经营多少年的线,一下子都断了。

就像是地震一样,从中心炸开,不断向外扩展,首当其冲的就是文彦博。

尽管没有证据,可是赵祯已经把账记在了他的头上,还没等赵祯下手,有人就率先发起了攻击。

这个人正是号称真御史的唐介!

之前唐老大人被推荐去岭南平叛,结果王宁安弄出了阅兵的事情,趁着空挡,包拯给唐介写了一封长信。

他在信中直言不讳,狄青是忠臣,是可靠的将领,岭南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包拯还推荐了余靖,让他担任安抚使。

名义上余靖协助狄青,负责后勤军需,实则暗中监视,防止出乱子。

唐介的确不擅长军务,他和包拯的关系又很深,见了这封信,就照做了。不过唐大老人可不光是看在包拯的面子上,他手里还握着一项证据。

文彦博为了能够进京,走了张贵妃的路子,而张尧佐正是张贵妃的伯父,御史言官弹劾张尧佐的时候,文彦博明里暗里,都在帮着张尧佐说话。

前后事情串联起来,毫无疑问,文彦博和外戚张尧佐走在了一起。

靠着走后宫路线,吹枕边风,竟然能当上首相,简直是士林耻辱。唐介满腔愤怒,化成匕首一般的文字,向文彦博扔了过去。

唐介在清流的号召力绝对非比寻常,有他带头,后面的人快速跟进,竟然形成了一股铺天盖地倒文的浪潮。

眼看着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疏,文彦博长叹了一声,自己的首相算是做到头了。不过他没有伤心,反而有一些庆幸。

唐介发难,总比皇帝亲自发难好,至少能保证体面离京,只要没撕破脸皮,就还有机会重新杀回来。

文彦博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坐了一个多时辰,把前前后后都想清楚,然后起身,前往富弼的值房。

“彦国兄,以后的重任只怕要落到你的肩上了。”

富弼同样唉声叹气,“宽夫兄,你觉得我还能留在位置上吗?”

“一定要留着!”文彦博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神秘,“彦国兄,你觉得陛下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富弼深吸口气,他低头思量一阵,也不由得点头。

往常的赵祯都是无条件信任诸位相公,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商胡口决堤,赵祯就是听了夏竦的话,修六塔河,结果闹出了更大的问题。

自从那之后,似乎赵祯就变了,在救灾的时候,倚重欧阳修,抗击辽国,启用范仲淹,双方议和,又按照王宁安的方略办……这就好比一直受宠的妃子,突然发现荣宠被另一个妃子抢走了,当然要奋起反击,甚至歇斯底里。

前面也提到了,向辽使下手,文彦博知道,可下那么重的手,却超出了文彦博的预料。怎么说呢,文官系统是有生命的,那么多人,从上到下,谁都有想法,有算盘。就算你坐上了首相的宝座,人家也不至于唯命是从,给你当孝子贤孙。

会听几分,能做几分,这里面的分寸十分微妙,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

“宽夫兄,陛下有什么不同,似乎不是咱们做臣子的该窥视的。”

文彦博摇了摇头,心说你就装蒜吧!

“彦国兄,咱们把话挑明了说,自从六艺学堂创立,醉翁这些人凑在一起,他们所宣扬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圣贤之道。而且离经叛道,越来越远,彦国兄就没有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