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3页)

为了行事保险起见,三个泼皮只好忍着要将赏银分出去一份的疼痛,再去找个得力的人手加盟。李六嘱咐周同、汤顺将楚红盯紧,自己就颠颠地跑去,把这份生意告诉了一个开肉铺的狗头朋友孟谦。

那孟谦生得五大三粗,凶眉恶眼,满脸横肉,练得一身好拳脚。平日里他与李六时常酒肉来往,走动甚为密切。这日忽听李六来告知有如此一个发财的机会,欣然应允加盟其间,并连嘱李六切勿将刺客行踪报告官府,务必要由我们自家兄弟擒住刺客,获取全部赏银。

孟谦随着李六火急地赶到楚红下榻的客栈,候在那里的汤顺告诉他们,楚红已经离开这里,周同在后跟着,沿途留有木炭标记。

孟谦等即循着标记找到了周同。周同正守在另一家客栈门口,对他们道,刺客临近城门又折了回来,住进了这家客栈,不知是何缘故。孟谦、李六等亦不解楚红为何滞留城中不走。这且不去管他,反正只要人在便好,合该我们弟兄发财。孟谦就一马当先闯进客栈,却没找到楚红踪影。原来楚红根本不曾在此停留,进了客栈后即穿堂而过由其后门走了。

孟谦恼火地大骂周同愚笨透顶,白睁着两只牛眼还不管用。李六连忙调停劝说道,好在眼下京城已经戒严,刺客这几日出不得城。我等是亲眼见过此人的,比官役那般没头苍蝇似的胡查乱搜强得多,再于这大街小巷中细心查访就是。于是几个人分头去若干个客栈附近留心寻查。

然而此后楚红的行迹神出鬼没,偶被李六等窥得一点踪影,旋即又去向渺然,容不得他们会集了孟谦前往擒拿,直恼得这些个泼皮眼冒金星。眼看着戒严的期限已到,刺客一旦出城更向何处去寻?孟谦见状甚是失望气闷,忙活了半天,落了个竹篮打水,还白白耽误了店里的两日生意,真正是划不来也。

正在这时,李六来报说,又在临近城门的一家客栈发现了刺客。孟谦欲待撒手不干了,却又有些不大甘心,遂跟着李六奔至那家客栈,却再次扑了个空。李六向店主询问了房客的状况,知道楚红刚刚走不多时,而且断定其多半是意欲出城,就与孟谦、周同、汤顺急匆匆地一路追出城去。

到了城门外,追寻了一番那些出城不远的人,没有看到楚红身影。孟谦沮丧地连呼晦气,便要返回城里,不再瞎耽误工夫。

李六却力主再向前追追看。他本能地感觉到,楚红极可能是刚刚蒙混过关,出城不久。并且他对楚红的去向有个大概的揣度。因为在这两日里,他除了寻查楚红的踪迹,还留心打听了潘世成被刺的缘由,并探知了有关楚红的一些情状底细。由他在府衙里当差的酒肉朋友口中得知,大名府可能是刺客遁匿的去处之一。因此他极力建议继续朝着大名府方向追寻一程,免得功亏一篑。

周同、汤顺舍不得那赏银,一力撺掇孟谦,既然已经追出了城,何妨再多跑几步,说不定便有了结果。

孟谦到底是抵不住巨额赏银的诱惑,就抱着侥幸心理,与几个泼皮弟兄顺路追了下去。

穷追了一日,直累得众泼皮腿麻脚木,人仰马翻,却是连楚红的半根人毛也没见到。眼看着已经是日落西山,暮云四合,孟谦再也不肯浪费脚力。周同、汤顺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都泄了气。李六见几个人这般光景,知道只能是前功尽弃了。

众人皆无了走动的力气,连夜返回城里是不可能了。恰逢路旁有家客店,孟谦就嚷嚷着去住店歇脚。因这出城追刺客建议的始作俑者乃是李六,住店之资自应由李六破费。偏偏李六身上又没带得几个铜板,就说好了先由孟谦垫付,花费了多少回去后李六如数偿还。李六心里叫苦不迭,却也没得奈何,自认倒霉地随着孟谦等人一同进了客店。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

宋人尚旅游,因而带动了交通与旅店业的发展。交织于城乡间旅道旁的,除了官家驿馆外,亦极多私人开办的旅舍道栈。孟谦、李六等人进去的这家客店,就是一家私营旅店。店院里面不大,却还收拾得齐整。马棚里拴了一匹客马,正低头吃着草料。看来店里是已有旅者入住。泼皮也不多做理会,大呼小叫地唤来店家,开了两间宽敞客房。又悉聚于一间房里,要店家速去置办酒菜来充饥。

这家客店处在由东北方向出入京城的必经之途上,菜蔬酒肉自是备得充足。不消多时便四盘八碗地上齐了一桌。众泼皮三两酒下肚,嘴皮子上话就多起来。

孟谦忍不住抱怨李六自作聪明,怎的就能断定刺客必会奔了大名?李六不好强辩,便埋怨周同、汤顺,说若是他们盯得牢靠,只在城里就可拿了那厮,何须受这般辛苦劳累。周同、汤顺却齐呼冤枉,道是我等何曾稍有懈怠,每一回都盯得实实的,只怪你们赶到得迟了,才吃那厮钻空子挪了窝。又后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及时报了官,起码我等还能落得几文报信的银子,也强似现在这样白忙一场。

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吵吵嚷嚷,声音都传到了房外去。店家一望便知这些人乃是京城里出来的无赖之徒,不敢劝管,只由着他们在那里张狂喧哗。幸而先前住进店来的那位客官颇能忍耐,否则与之计较起来,免不得有一场麻烦。

这顿酒吃了一个多时辰,泼皮均已半醉。相互抱怨的话重复了无数遍,再絮叨下去就味同嚼蜡了。众泼皮心下俱认了倒霉,也无兴趣再多聒噪。

李六喝得下腹鼓胀,起身去房外小解。孟谦就唤来店家,索问可有陪同过夜的姑娘。店家赔笑道,请客官见谅,敝店诸事俱全,单单这项业务未曾齐备。若客官需要得紧,小的可从左近庄院里寻一两个过来伺候。但只怕那模样入不得客官眼,要请客官担待则个。孟谦听了十分扫兴,说道那就不必了。挥手让店家退了去,孟谦将最后一点残酒倒在碗里,准备喝干了去睡觉。

就在这时,李六带着神秘而兴奋的神色回到房里。

他小心地掩了房门,凑到酒桌前,低声对孟谦几个人道,哎哎,都别喝了,听我说,送上门了。真个是应了那句古话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个人先是一怔,随即就醒悟过来。你是说刺客?

李六忙示意他们噤声。

原来方才李六小解完毕,拎着裤子刚迈出茅厕,恰见客店伙计又将一位牵马投宿的客人迎进院子。李六本是漫不经心地向那边一瞥,却不料灯影之下一张娟秀的面孔陡然映入他的鼠目,这个巨大的意外让他激动得心脏一阵狂跳。

来客非是别个,正是他们费尽心机追寻了多时的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