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四十章 南方来人

父子二人坐下来,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元庆,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谈,开诚布公,我们毕竟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通过商谈来解决,你非要用那种手段,令人寒心啊!”

“父亲会接受我的意见吗?我要求父亲解散私军,恢复三千郡兵,父亲肯答应吗?”

杨玄感半晌无言以对,他站起身,从密柜里取出铁盒,打开铁盒将父亲杨素留给他的遗书递给杨元庆,“这是你祖父留下的遗书,你先看一看。”

杨元庆打开信看了一遍,果然是被高颎说对了,早在他祖父时代,杨家便有了不臣之心。

杨玄感缓缓道:“你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子,甚至超过了嫡长孙,他告诉过我,你是杨家的希望,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让祖父失望,要让杨家看到希望。”

杨元庆淡淡一笑,“杨家家庙里已经没有我的名字,杨家与我何干?”

“不!以前是为父懦弱,委屈了你,为父会让你回杨家,会把你的名字放在嫡子行列,你是杨家的顶梁柱,杨家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元庆,回来吧!”

杨玄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杨元庆,他渴望着杨元庆能点头答应,他太需要杨元庆的支持。

杨元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的祖父是楚国公杨素,我的父亲是东平郡太守杨玄感,我不该提名讳,但也仅此而已。”

杨玄感的心一下子坠进了失望的深渊,他没想到杨元庆的心竟是如此冷硬。

杨玄感心中既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半晌,只得叹口气道:“好吧!我们先不谈此事,说说宇文述,你认为宇文述会把这件事告诉圣上吗?”

“我认为不会。”

“为什么?”

杨元庆笑了笑,“原因很简单,父亲多招郡兵只是违规,而且兵部也有责任,最多只是一点小小的处罚,这不符合他宇文述的利益,宇文述是期盼着父亲造反,所以他绝对不会把此事告诉圣上,相反,他还会千方百计隐瞒此事,以促成父亲的造反。”

“宇文述为什么希望我造反?”杨玄感不解地问道。

杨元庆轻轻一叹,这就是他今天要和杨玄感谈的话题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终于回到话点上。

“父亲可知道,现在大隋有多少高官有造反的野心吗?”

杨玄感心中有些茫然,杨元庆这个问题竟让他无法回答,而且他也一无所知。

“你说!”杨玄感不得不放下面子,虚心向儿子请教了,他知道杨元庆比自己更有机会接触到朝廷隐秘。

“我一家一家数给父亲听,弘农杨氏、关陇元氏、关陇独孤氏、关陇宇文氏、江南萧氏。”

“等一等!”

杨玄感听得有些心惊胆战,连忙道:“你说具体一点。”

“好吧!父亲一个、元寿一个、独孤震一个、宇文述一个,还有梁朝后裔萧家,其中独孤家族是支持李渊造反。”

“你……有什么证据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杨玄感沉吟不语,他觉得元庆有点危言耸听了,怎么可能?但他又不好明说杨元庆是在恐吓自己。

“那圣上的态度呢?”

杨元庆一笑,“圣上在拉弓。”

“拉弓?”

杨玄感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燕山是弓背,辽东是弓弦,数十万大军是弓箭,但他对准的不是高丽,而是中原腹地,他就在等第一个起来造反的人,父亲明白我的意思吗?”

……

杨元庆走了,杨玄感背着手在房间里一步步走着,虽然他觉得元庆说得有点危言耸听,但元庆的弓箭论却触动了杨玄感的心,如果真如元庆所说,那自己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杨玄感想到了斛斯政,他觉得有必要再和斛斯政好好谈一谈,听一听斛斯政的意见。

杨玄感穿了上外衣,他刚准备出门,脚步却又慢了下来,他凝思片刻,觉得还是等一等,再过几天,看一看形势再说。

……

宇文述府邸,宇文智及赤着上身,跪在书房内,旁边兄长宇文化及用鞭子猛抽他的后背,‘啪!’一鞭抽下,便是一条血痕,宇文智及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背上已是血痕累累。

宇文述则坐在桌案后,冷冷注视着长子鞭抽次子,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只是燃烧的怒火,他心里清楚,这一次如果再不好好教训次子,将来自己就会被他的鲁莽害死。

宇文化及抽下最后一鞭,躬身道:“父亲,三十鞭已抽完!”

宇文述冷冷问宇文智及,“你说吧!这三十鞭让你记住了什么?”

宇文智及忍住疼痛答道:“孩儿不该在公开场合与李浑家人恶斗,以至于被圣上撞见,孩儿以后再也不敢闹事。”

“还有呢?”

宇文智及咬一下嘴唇道:“别的就没有了。”

宇文述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再抽二十鞭!”

宇文化及无奈,只得再抽了二十鞭,宇文述怒视着儿子,“还有什么?”

宇文智及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还有……不能再招惹杨元庆!”

宇文述的脸色这才略略好转,一挥手,“自己下去疗伤。”

宇文化及连忙找来几个人,众人手忙脚乱,用担架将宇文智及抬了下去,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宇文述父子二人。

“你呢?你又明白了几分?”宇文述的矛头又对准了长子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连忙道:“孩儿以为,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任何意外,像今天智及在丰都市闹事,恰好被圣上看到,这就会影响到父亲的地位,闪失不得。”

宇文述点了点头,回答得不错,长子有点进步了,宇文化及察言观色,见父亲脸色和缓,心中暗喜,又道:“至于杨元庆,现在我们宇文家在考虑大事,暂时不要计较那点小恩怨。”

他自以为说得不错,不料宇文述的脸又沉了下来,“不对,杨元庆之仇不是小恩怨,是我宇文述必报的大仇。”

宇文述注视着儿子道:“你要记住了,现在我要的是他死,而且满门抄斩,所以我才让智及不要去招惹他,以免被他所害。”

“可是父亲,杨元庆圣眷正隆,想让他获罪抄斩,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宇文述冷笑一声,“或许他不会,但是他有一个想造反的父亲,杨玄感若造反,他杨元庆就逃不过这一劫,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宇文述得意地笑了起来,脸上变得格外狰狞。

……

‘呯!嘭!’随着一声声爆竹声响,大业九年的新年终于到来。

大年初一上午,杨元庆的府门前点起了两个火堆,几名亲兵将一根根竹筒扔进火中,片刻,竹筒爆炸,发出‘呯嘭!’巨响,驱逐旧年的邪气,迎接新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