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六十九章 一触即发

军心也就是军人之心,只要是人心,它就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当无数逃兵带回来漳南县已被隋军袭破的消息时,夏军大营内开始被一种不安的气氛所笼罩,每个士兵都有了心事。

隋军的骚扰式袭击已经连续进行了七天,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投石机、石砲、床弩,各种远程武器接二连三出现,但规模都不大,时间久了,双方都出现了一丝疲态。

夏军大营内,靠板墙百步内的营帐都已拆除,出招拆招,夏军已经能熟练应对隋军的火油袭击,他们发现灭火油最有效的办法并不是水,而是沙土和浸湿的被褥。

当火油燃烧时,大量沙土先覆盖上,士兵们拿着湿被褥一拥而上,就能轻而易举地扑灭大火,隋军的火油神话由此被打破,这个发现着实让参加防御的士兵们深感喜悦。

但窦建德却感觉不到半点欢喜,漳南县被攻破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他更担心是自己的后路已被隋军斩断,同时南方的失败也给他的军心造成了极大影响。

夜晚,窦建德背着手,一个人在大营内漫步,后面远远跟着十几名亲卫。

经过一顶大帐旁,窦建德停住了脚步,大帐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只有一名士兵在整理自己的被褥。

“其他弟兄呢?”窦建德走进去问道。

“其他人都是板墙上防御了,我昨天受了点轻伤,校尉准我休息一天。”

昏暗中,年轻的士兵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他以为是一名队正或者旅帅,便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当窦建德走近,他忽然认了出来,吓得他一下子跪倒,“小兵无礼,请王爷恕罪!”

窦建德温和地笑了笑,“不用害怕,起来吧!”

他在床边坐下,见这名士兵颇为年轻,便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多少岁了?”

士兵站在一旁胆怯道:“小兵叫吴十一郎,清河郡武城县人,今年十三岁。”

“呵呵!武城县离我老家不远啊!你才十三岁就从军了吗?”窦建德有些惊讶地问。

士兵紧咬嘴唇,不敢说自己是被强迫抓来,他低下头一声不吭。

窦建德有点明白了,他又看了一眼士兵的床铺,见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还用绳子捆扎好,旁边有个小布包,里面塞满了东西。

窦建德一怔,“你把东西都收拾好做什么?”

士兵半晌方道:“大伙儿都说,可能要回家了,所以我先收拾好。”

窦建德脸上顿时露出愠色,原来是准备逃命时方便,再看别的床铺,也一样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拎东西逃走,他刚要发作,又想到这士兵还是少年,一口闷气憋在心中,站起身向外走去。

窦建德走出营房,心中烦闷之极,士兵们都做好逃走的准备了,心无斗志,这仗还怎么打?

他忧心忡忡向中军大帐走去,刚走几步他便站住了,凝神细听,他听到了,有士兵在吹奏竹箫,箫声呜咽,如诉如泣,回荡在大营上空,凄凉而婉转,箫声中充满对家乡的思念,很多士兵都坐在草地上,背靠着背,静静地聆听着。

窦建德有些呆住了。

……

隋军大营内,数十名将领济济一堂,杨元庆头戴金盔,身着明光铠甲,目光明亮而锐利,他坐在帅位上扫一眼众人,缓缓道:“破敌就在今夜,今晚破敌阵分为南北两线,北军由司马李靖为主将,杨思恩和杨巍为副将,率军三万突破!”

李靖上前接令,“卑职不会让总管失望!”

杨元庆又望向秦琼,“南军由大将秦琼为主将,裴行俨、薛万彻为副将,同样率军三万突破。”

秦琼上前躬身抱拳,“末将遵令!”

杨元庆目光落在罗士信身上,罗士信的箭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这两天他一直求见杨元庆,希望能得到出战的机会。

罗士信见众主要将领都得到了任务,惟独自己被晾在一旁,心中颇不是滋味,忽然,杨元庆向他望来,他的心顿时怦怦直跳,眼中射出了极度期盼的神色。

“罗士信将军何在?”

罗士信大喜,上前一步抱拳,“末将在!”

“罗将军,我任命你后援主将,程咬金为副将,你们二人可率两万人为外围援助,随时支援两支突破的军队。”

虽然是后援,但总比坐着大营观战强,罗士信精神抖擞道:“末将接令!”

旁边也传来程咬金破锣般的声音,“老程接令!”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他表情很严肃,可是他的声音一出现,众人忍不住就想笑,大帐肃杀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杨元庆站起身,大帐内霎时安静下来,他沉声对众人道:“今晚是夜战,进攻的节点听我的鼓声指挥,最后我再说一句,击溃敌军后尽量少杀戮,以战俘多寡论军功!”

众将齐声答应,“遵令!”

……

‘咚!咚!咚!’

随着极有节奏的鼓声敲响,隋军北营门和南营门同时缓缓开启,一辆辆重型投石机被数十头牛拉拽而出,两边各有一支骑兵队护卫,百余步兵列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队队杀气腾腾的骑兵,和平时的骚扰式进攻的时点完全一致。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双倍进攻,从南面和北面同时出动三十架投石机,各有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兵,两支进攻的军队相距五里。

但还有微妙之处,那就是隐藏在骑兵队中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浓厚的夜色将他们隐蔽住了,从板墙上望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骑兵。

一连七天的进攻使窦建德军队也有些疲惫且麻木,他们已渐渐形成了一种制度,每次皆有一万人应对,各军之间互相轮流。

今晚,当隋军大营的鼓声响起时,一万军队立刻进入应对区,但夏军很快发现了和往常不对劲,今晚隋军竟然是南北同时进攻,一名校尉迅速奔去向大将范愿禀报。

这是消息让范愿暗吃一惊,他骑马飞奔赶到板墙边,凝神向墙外观察了片刻,他感觉今天隋军没有往日那种气势逼人的示威,反而有点低调,骑兵远远跟着,显得有点遮遮掩掩,一种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他立刻下了板墙,翻身上马向中军奔去,片刻奔到窦建德大帐前,正好看见窦建德站在帐门前凝视向远处观望,他似乎也听见了隋营传来的鼓声。

“王爷!”

范愿跳下马上前禀报,“启禀王爷,今晚隋军出动了一南一北两支进攻大军。”

窦建德今晚有些心神不宁,士兵的士气低迷,无心作战固然令他感到沮丧,但更重要是隋军对漳南的进攻,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隋军这十几天来的对峙不战,不就是在等待占领漳南吗?那么,占领漳南县后,是不是就是他们发动总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