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九十二章 李靖初战

薛延陀部在大业初年惨败在丰州大利城下后,实力大减,便投靠了突厥启民可汗,被安置在突厥牙帐的北方,拥有一大片牧草丰美的草原。

经过十几年的低调发展,人口迅速繁衍,薛延陀接连吞并了许多小部落,又渐渐强大起来,拥有部众近三十万,兵力十万人。

而前年的丰州之战,薛延陀部教训深刻,一开始他们就不看好,可汗夷男借口要抵御乌图部入侵,只象征性地派出几千人参加。

结果丰州之战使薛延陀部的损失最小,而乌图率军杀入突厥牙帐时,他们却又远远躲开,经过几次的避害趋利,薛延陀部竟成了仅次于突厥的第二大草原势力。

这次突厥南下立威,勒令薛延陀出兵,薛延陀部再也躲避不掉,便由夷男可汗亲自率四万大军随突厥出征。

夷男可汗便是当年薛延陀大酋长乙失钵的长子,他反对父亲进攻隋朝,最后他父亲被契苾人所杀,正当壮年的夷男便被剩余的薛延陀贵族拥立为新酋长。

一晃过去了十几年,夷男也已年近五十,须发皆白,在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的草原,他已经算是高寿了。

夷男明白颉利可汗的意思,他站起身笑呵呵道:“按照传统,战利品自然是由大可汗来决定如何分配,这次应该也不例外,我相信大可汗一定会公平分配。”

他话音刚落,裴萨便冷笑一声道:“天下若有‘公平’二字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薛延陀了。”

回纥和薛延陀的关系一直很恶劣,从大业初年突厥安置薛延陀时开始,安置薛延陀的那片土地本来是属于回纥,被突厥强行划给了薛延陀。

再加上突厥格外偏心薛延陀,封夷男为可汗,而回纥的裴萨只是大酋长,所以今天薛延陀替突厥说话,回纥又岂会给他好脸色。

夷男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讥讽他,顿时怒视裴萨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裴萨霍地站起身,手按住刀柄,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道:“和你这条狗有什么话好说!”

不仅夷男怒了,他身旁的四名薛延陀万夫长皆勃然大怒,一起拔出刀指向裴萨,几名回纥万夫长也不示弱,同时拔出刀。

突厥王帐内剑拔弩张,气氛极为紧张,颉利可汗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他心中恼火万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便冷冷令道:“把刀都给我收起来!”

看在突厥大可汗的面子上,双方都收起了刀,但裴萨心中却余怒未消,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向大帐外走去,几名回纥万夫长也跟着他离去。

大帐内鸦雀无声,颉利可汗脸色阴沉似水,盯着裴萨的背影,眼中杀机迸射,又迅速隐忍下来,现在还不是收拾回纥之时。

……

就在突厥扎营庆功的同时,一支由八千骑兵组成队伍正在星月黯淡的夜色中疾速向西奔行。

北方是黑黝黝的武周山脉,高大的山脉雄浑高大,在冷月银辉的洒照下,峻峭插天,险恶异常。

李靖紧紧抿着嘴唇,目光严峻,疾劲的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他不断挥鞭抽打战马,纵马疾奔。

他们的时间很紧张,必须在明天天亮前赶到紫河,这是一步险棋,如果能成功,便能拖住突厥大军五天以上,这关键的五天时间,可以保证马邑郡的民众南撤,隋军的主力也能及时北上。

可如果失败,他将承担阻击不力的责任,李靖的目光愈发凝重,他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十分巨大……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行,天蒙蒙亮时,八千隋军骑兵抵达了紫河,紫河发源于马邑郡的崇山峻岭之中,一路潺潺北上,流出长城后,又像隋军的弓一样弯成了弧形,向左下方转弯,又威风凛凛地伸直了。

闪烁着浅蓝色光亮、淡紫色的河水,流过崇山峻岭,又流经牧草丰美的草原,最后一直流入黄河。

紫河下游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杀入中原的主要通道,尽管这次突厥为了歼灭乌图部,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会从乞伏泊南下,但李靖还是稳重起见,在紫河下游的沿黄河通道一带部署了五千防御兵力。

事实证明,他的稳重完全正确,谁能想到乌图部的最后部众是向紫河逃跑,却引来了两万突厥骑兵的追击,紫河流域也出现了突厥军。

天色已完全大亮,隋军进入了紫河山谷,这是一条宽约一里的河谷,河谷长二十余里,它实际上是山体经过河水千万年的冲刷而慢慢形成的一条山涧。

两边是笔直的悬崖峭壁,峭壁上长满了密集的各种植物和藤蔓,尽管已是冬天,但枯黄的蔓枝依旧遮蔽着石壁,尽管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但阳光却照不进山涧,使山涧光线黯淡,有些阴森森的压抑,河水早已冰冻如镜,寒风呼啸着穿过山涧,发出巨大而怪异的声响,使人走在冰面上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是一条通往阴间地府的大门。

八千隋军骑兵默默无语地在狭长的山涧中穿行,战马在冰面上的杂沓声不时惊起一些不知名的有翼生物,它们尖叫着飞向数十丈高的山顶,突来的尖利叫声总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十几名巡哨逆着队伍而来,在他们中间夹着一名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头发随意挽一个发髻,戴着一顶破旧的竹冠,道士年约三十余岁,在隋军士兵的挟持下,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李总管!”

巡哨士兵终于找到了李靖,迎了上来,李靖也看见了他们中间的道士,马鞭一指问道:“这个道士是怎么回事?”

“回禀总管,此人是在悬崖上的一条岩缝里找到,是一名采药人,他有乌图部的消息。”

李靖大喜,连忙问道:“你是哪里的道士,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

道士连忙躬身行礼道:“小道是玄清观的道士,道观在这里向南约五十里,长期在这一带采药,大概是昨晚五更时分,小道躲在岩缝里睡觉,被一阵马蹄声惊醒,小道探头出来,看见大约五六千人穿过山涧,他们举着火把,大部分是妇孺,也有几百名青壮男子,一看便是突厥人,很多男子带着伤,他们一路哭哭啼啼,好像一支送丧的队伍。”

停一下,道士又说:“他们的首领好像是个女人,穿得很华丽,被几十名侍卫保护着,也不停地抹泪。”

李靖点点头,应该就是乌图部最后的幸存者,阿努丽也在其中,他们是向南去了,正好和自己失之交臂,但李靖略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斥候说乌图部还剩近万人,但道士只看见五六千人。绝大部分是妇孺,几百名男子都受了伤。

这就说明乌图部是分兵两路,一路应该是士兵,负责吸引突厥追兵,以掩护阿努丽和妇孺从山涧逃走,李靖迅速估算一下时间,道士是五更时分看见他们,那么突厥追兵应该已经追过了山涧口,向西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