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连夜回乡

卢豫走进房间,见裴矩拄着拐杖,无力地坐在榻上,神情十分沮丧,连一丝勉强的笑意都没有。

想到从前裴矩何等老奸巨猾,天大的事都不露声色,而现在……卢豫心中叹息一声,裴矩真的已经老了。

“裴叔,请受小侄一礼!”

卢豫上前一步,深深施一礼,裴矩仿佛这才从梦中惊醒,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身体不适,站不起来,卢相国别怪我失礼。”

“哪里!哪里!裴叔是长辈,我应当礼敬裴叔。”

裴矩点点头,对裴晋道:“还不快请相国坐下!”

裴晋连忙搬来坐榻,又铺上坐垫,恭恭敬敬道:“卢二叔请坐!”

卢豫拱拱手,坐了下来,他对裴矩笑道:“青松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青松,并非他主动提出,而是楚王殿下鼓励他去郡县磨练。”

“我就知道他傻!”裴矩咬牙道。

其实裴矩已经想通了因果关系,这肯定就是因为玉玺事件惹恼了杨元庆,他对裴家的一记警告,如果仅仅是警告倒也罢了,他就害怕杨元庆决定对付裴家,打压裴家在新王朝的地位。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当年他和裴蕴之争,现在看来,裴蕴是对的,裴家是裴家,杨元庆的杨元庆。

作为一个帝王,是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族威胁到他的地位,自己居然还要想控制世子,杨元庆可能准许吗?

裴矩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根本原因并不是埋玉玺事件,埋玉玺事件只是一个引子,根本原因还是在自己当年和裴蕴的路线争执上,自己走错了。

他裴矩押准了杨元庆,却把杨元庆也变成了他的红利,问题就在这里。

只是现在想改,已经有点晚了,裴矩这一刻就觉得自己成了裴家的千古罪人。

卢豫却看出了裴矩的心思,其实他来找裴矩也是有很深的忧虑,他觉得杨元庆在刻意打压山东士族,虽然上一次打压卢家和崔家的外围利益已经过去。

但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心中十分不安,杨元庆竟然不准他和崔弘元教授太子,这明显是怕他们给自己灌输世家思想。

这就从一个侧面看出了杨元庆对世家的态度,这让卢豫心中很忧虑,特地赶来请教裴矩,不料裴矩却被打击得更深。

不过卢豫知道,裴家其实还是有希望,只是裴家的希望在将来,他便婉转说:“今天发生了紫微阁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不知裴叔是否已知悉?”

裴矩从自怨自艾中清醒,无精打采地问道:“什么事?”

“今天楚王殿下把世子带去了紫微阁,请七相国教授世子见政,每天一个时辰,连续三个月。”

卢豫说完,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裴矩,他不相信裴矩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如果裴矩真的没有反应过来,那他就真的是老朽了。

裴矩先是一怔,随即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变得神采奕奕,惊喜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卢豫点点头,“当然是真!”

裴矩干涸的心田里俨如流进了潺潺清泉,他当然很清楚这里面的深意,这就是说明杨元庆没有放弃世子,只要世子能保住,那敏秋的皇后之位也就能保住。

那么就算裴家暂时被打压,那么只要将来世子登基,那么裴家就还有起来的希望,尽管这会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但还是让裴矩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一刻,裴矩就像枯木逢春一样,浑身上下有了生机,头脑又恢复了一贯的精明。

裴矩回头瞪了一眼长孙裴晋,“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向我汇报?”

裴晋连忙躬身道:“孙儿也不知此事,孙儿不在紫微阁。”

这句话明显是把裴矩的不满引向裴青松,裴矩刚刚平息的怒火蓦地又升起来了,这个青松真的是没有一点官场头脑,这么重大的事情,他竟然不说,还要卢豫来告诉自己,这样的裴家子弟不用也罢。

裴矩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他看了一眼卢豫,感觉卢豫有心事,裴矩知道卢豫不会为了告诉自己世子之事而上门,他必然是另有所图,他的语气也变得亲切起来。

“卢贤侄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是我有烦心事,而是我们山东士族都有烦心事。”

卢豫叹了口气,“殿下竟然不准我和崔弘元教授世子,明显是对世家不信任啊!”

这个问题裴矩心知肚明,他笑了笑道:“关于将来山东士族的地位,卢贤侄倒不用太担心,他就算再不喜欢世家,但他还是要用,他现在打压山东士族,其实只是为了给将来的关陇贵族及关陇士族留出位子来,只看韦纶被升为记室参军,就应该明白了。”

……

卢豫告辞走了,裴矩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对策,此时他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他相信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对于裴家而言,几十年时间不过千年家族中的一瞬,只要人才不失,那么裴家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裴矩深深叹息,很多年前他就想亲自去抓家学,可直到今天也没有成行,称自己最后的几年,他必须要回闻喜本族,必须要把大部分财源都用在对后辈的子弟的培养之上。

杨元庆一朝不能得志又如何,只有裴家有足够的人才,那么世子即位后就将是裴家的春天。

想到这,裴矩取出一张纸开始提笔疾书,这时裴晋送完卢豫回来,他不敢说话,静静地站在祖父身旁。

不多时,裴矩写了一封短信,把墨迹吹干,放进了信封里,小心压上了火漆,他把信递给长孙,“明天把这封信替我交给杨元庆,告诉他,我已连夜返回闻喜老家。”

裴晋一惊,“祖父,这是为何?”

裴矩淡淡一笑,“这是我向他服软,他今天既然警告了我,那我就得做出认输的姿态来,所以我今晚会离开太原,只有这样,裴家才会暂时逃过这一劫。”

裴晋黯然低下了头,裴矩又微微笑道:“这或许是好事,我可以专注教育裴家子弟,这是我多年的心愿,也算如愿以偿。”

裴矩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伤感起来,“这一别,或许和他就是永别了,你替我转告他,我一直很怀念在乐平公主府上和他初次相见。”

裴晋默默点了点头,接过了信。

……

裴青松并不住在裴府,在他担任记室参军后不久,裴矩便给了他一座小宅,占地只有两亩,但足够有他们一家人居住,小宅离裴府不远,步行一炷香便可走到。

裴青松心事重重地返回了家,走到家门口,却见门口站着一人,他愣了一下,“是谁?”

“是我,裴参军。”

来人上前向他行一礼,“殿下请你去一趟紫微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