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间(三)

他又急又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适才他还是忍不住在平台召见了袁崇焕,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位重臣,心里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此人的辩解,不待他说完,便令下绵衣卫狱,又因后金入寇,还附带将兵部尚书王洽拿下,下刑部狱……一时间恍惚出神,又想起了适才质问袁崇焕的情形。

“你入关驰援,为何行军如此迅速,竟然比直隶兵马到的还快!”

“臣在关外与后金接战多年,早便发觉敌方有异动,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一发现关内有警,便率领精锐骑兵回援,一路上不曾停歇,忧心圣上安危,全军将士拼死赶路,故而早早赶到。”

“胡说,定是你与后金有了勾结!还有,你前几天一力要求兵马入城,是何用意?”

“臣与后金的来往,圣上皆已知晓,兵马入城,是因将士疲敝,入城休整劳军,以便恢复体力。”

他提起崇祯知道他与后金议和的事,虽未明言,却严重伤害了这位年青皇帝的自尊,后来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主持议和事,也是因为口风不严,被崇祯当替罪羊杀害,此时当着众臣被袁崇焕说出来,崇祯当真是气的咬牙。

“大汉将军何在?”

皇帝身边披甲佩剑的武士站了出来,等候皇帝的吩咐。崇祯威严喝道:“起去,下绵衣卫狱!”

听了皇帝吩咐,武士便站到袁崇焕身边,袁崇焕心知皇帝心中已有定论,辩解亦是无益,默默站起,随那几个武士向诏狱而去。

崇祯见他起身去了,心里一阵痛快,又见兵部尚书王洽侍立在旁,想起此番被后金逼迫京师,此人当时首恶,此时竟然还侍立在自已身侧,当真是可恶之极。便又喝道:“王洽何在?”

王洽听皇帝语气不善,忙出列答道:“臣在。”

“你身为本兵,竟使敌兵兵锋直薄京师,你有何话说?”

“臣已下令四方镇抚官勤王,击破敌兵指日可待。”

“胡说,甲兵不修,致使夷兵入境,罪在不赦!来人,将王洽拿去,午门外挞仗一百,投刑部狱!”

他一声令下,身边诸太监便齐喝道:“拿去!”,因为要廷仗,便由慎刑司的人冲上将王洽拿住,提小鸡般往午门而去。其余诸臣因怕触及皇帝怒火,哪敢出来做仗马之鸣?一时间各人都是面无死灰,眼睁睁看着皇帝处置了两名重臣,竟无一人敢言者。

他正在盘算如何处置这两人,谁知还不到中午,已然传来了辽东兵哗变的消息。此时袁崇焕被逮,乱兵无人安抚,惶急间,崇祯只得命道:“着人去抚慰城门处乱兵!”

他只顾下旨,却没有明说派谁过去,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去碰这个硬头钉子,迟疑了半响,方有大学士钱龙锡上前奏道:“辽东兵哗变鼓噪,不过是因为突然逮了他们的主帅,便请袁崇焕修书一封,投到城外,道明皇上拿他是罪有因得,令士兵不得吵闹,即刻回营等候朝廷处断,皇上,这样可好?”

崇祯面无表情,深觉帝王尊严受到了挑战,可是京营战力不足,上次派御史清军,居然说近二十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此时后金兵离京师不远,虽然昨日关宁铁骑将他们撵开,但后金实力未损,又怎可安心。若是此时激怒了辽东士卒,果真与后金勾结,只怕京师危急,那些勤王兵马,又怎是十几万精锐骑兵的对手。

无奈之下,只得微微点首,以示同意。那钱龙锡得了旨意,忙命人前往绵衣卫狱,寻了袁崇焕写信,得了书信后,考虑到城内无人可与城外众将对话,只得寻了满桂,令他带信出城,交与祖大寿。又吩咐满桂道:“满将军,你在辽东多年,与城外诸将相熟,一定要晓谕他们知道,皇上圣德,不以军哗为意,只要他们安心回营,皇上必然不会诛连,待打退了女真骑兵,皇上必然会论功行赏。”

见满桂频频点首,钱龙锡将他双手拉住,连声赞好:“好将军,好勇士!大明得满将军,如刘备得赵子龙也!好生去做,将来青史留名,不枉此生啊。”

他是进士出身,原本也用不到刘备赵子龙的比喻,只是知道满桂是蒙人,肚里没有几两墨水,想来听过评书,知道三国人物,于是顺口扯了出来。那满桂果然知道,听到钱阁老如此赞誉,当下兴奋的脸都红了,一连声向钱龙锡逊谢,拜辞后又兴冲冲到得广渠门城楼之上,用箭将袁崇焕书信射下,又高声将钱龙锡交待的话喊将出去,只等下面答话。

却听得有一粗豪汉子叫道:“满桂,我一向敬你是个直性子的好汉,你便是诸多无礼,我也忍了。现下你竟然甘作走狗,到跑来劝我们?我问你,你跟随督师大人多年,你相信督师大人会勾结女真人谋反吗?”

满桂老脸微红,亢声答道:“袁督师是不是冤枉,我不管,那是朝廷的事。至于你们,拥兵挟持朝廷,形同谋反,皇上说不追究,我看你们趁早回营,等候处置,还得来及!”

“呸!咱们既然来了,自然就把这一百多斤交待了,今日不给说法,休想我们退后!”

“走狗!”

“看那样子,轻飘飘的吃了屁一样,定是朝廷许了他好处!”

因底下骂成一片,满桂听了越来越不成话,怒从心头起,便待提兵杀将出去,却被守城将官拦了,只在城内听着生闷气。城外骂了一阵,却是将早上吕唯风的所说的言辞写成书信,射进城来,守城将军不敢怠慢,立时派人送与皇帝御览。崇祯见了无奈,只得又派人去抚慰,城外却只是不听,一直闹到晚间,城外兵士闹的乏了,便在祖大寿等人的带领下,纵马离城,向那蓟州方向而去。原本的遵化守将赵率教早已被祖大寿伪托袁崇焕的名义撤到蓟州,遵化此时已陷入后金之手,待祖大寿等人到了蓟州,赵率教方知事情原委,他与祖大寿一样,同是袁崇焕心腹爱将,主官被冤,自然也是气闷不已。当即便与祖大寿联名上奏,陈说冤情,又极力请罪,只推说是兵士胡来,与主将无干,若是京师有警,关宁铁骑瞬息便到,可保京师无事。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救袁崇焕出来,皇太极却是一心想陷袁崇焕于死地。因关宁兵退,便又故意派遣精兵绕城骚扰,引出那满桂出城邀战,一番激战之后,满桂战死,便是属下兵士亦死伤殆尽,崇祯闻报,更是坚定了袁崇焕通敌的想法。待收到祖大寿与赵率教的奏章,虽然言辞垦切,将袁崇焕不可能通敌的道理说的通透,无奈崇祯此时已断定了袁某实不可靠,带出来的兵将亦是额有反骨,他们的话又岂能相信?因赵祖二人手握大兵,虽没有下旨切责,却只是将二人奏章留中不发,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