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吞吴七
伍子胥之死,是在“艾陵之战”之前,还是之后,已经说不清了。
确切的情况是,“艾陵之战”之前,夫差曾派伍子胥前去齐国出差,出差的目的未必是如某些古书所说的,去下战书,但至少负有打探虚实的任务。伍子胥的思路,为巩固吴国霸业着想,首先应彻底消灭越国,解除后顾之忧,进而图霸中原。而夫差因为成功得非常风顺,看不起越国人,对越国估计得太低,而一心火热要攻打东方大齐,收取无意义的虚名。伍子胥坚信,吴王释放勾践,纵虎归山,是豢养了自己的掘墓人。吴国必定亡在越国手里。于是他把自己的儿子,随同出差,带到了齐国,留在了齐国大夫鲍牧的家里,算是战前转移固定资产,托付给鲍牧照顾。
这件事情,成为伍子胥致死的直接原因。伯嚭趁机陷害伍子胥里通外国,说:“伍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忌,满腹牢骚,专爱唱反调。上次大王您伐齐,他就深以为不可,但是您打得很顺利,他耻于自己的预言落空,就心生怨望。现在您正式要大举伐齐(指“艾陵之战”),他犯颜强谏,阻拦用事,就是希望您打输了他才快意。您最终决定出征,他托病不行,并且把儿子托付到仇敌齐国。此人不得志于国内,就想倚托于诸侯,自以为是先世老臣,就心怀怨望,希望大王您早做处理。”
伯嚭的话,颇能自圆其说,夫差遂赐剑给伍子胥,伍子胥自杀。可是说夫差不是没给伍子胥机会,对于伍子胥的犯颜强谏,他是一忍再忍,伯嚭的谗言固然起到混淆黑白、推波助澜的作用,直接导致伍子胥之死,但据夫差在其它古书中“承认”:寡人亦恨伍子胥。一般上一朝的老臣,都会在下一代君主眼里变得讨厌,这大约也是一种代沟吧。伍子胥虽然一再强调灭越的重要意义,但说服力不强,也就是说,姑息越国,把它当作附庸对待而不加以除灭,未必就将招致什么灾祸。综观春秋历史,附庸是一种最常见的国际关系,没有什么错。楚国一直把陈、蔡作为附庸,时而灭掉它,时而又使其复国,都没有造成什么好与不好。倒是楚灵王灭掉陈蔡,反倒身受其咎,在陈蔡“独立战争”中被逼杀。
其实,吴国的问题在于,不论南服越人,还是北上伐齐,战争之余,一定要注意安抚人民和发展经济,否则国力耗损,元气大伤,最终将无力支持战争,甚至无力保家卫国。如果吴国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即便先饶了勾践,勾践若再叛,伐灭之可也;没有经济实力,即使先开始杀了勾践,灭掉越国,也难免越国在未来的复国运动中快速“吞吴”。
伍子胥应该提醒夫差的是,节制私欲,爱惜民力,发展经济,因为夫差的骄奢淫逸,视民如仇已经在当时的国际舆论中被认清和议论,蜚声在外了。
不管怎样,为了吴国贡献了毕生热血、青春和才智的伍子胥先生,在帮助先王阖庐夺得王位,五战及郢,西破强楚,南服越人之后,终于在吴王夫差手里含恨九泉了。临死,他要求,把我的坟墓上种上梓树,因为这是做棺材的最佳木料,将来吴国亡国的时候,要等着好些梓木用呢!(呵呵,说他“心生怨望”,确实不假)。
据说,在处理伍子胥的尸体上,吴王夫差也是下了功夫的。夫差把伍子胥的body,放在大锅里煮了一下(似不可信),然后塞在皮兜子里(却是事实),投放到长江中去,让它象个皮划艇似地飘走。伍子胥的眼睛则按照他的遗愿保留下来了(不是捐献角膜,作为医学科研使用),眼睛被挂在国都的东门,因为伍子胥说:“我要亲眼看见越人打破我们的家园。”(有也说法是,夫差怕伍子胥看见吴国破亡,所以把他包在黑不见亮的皮兜子里,投于长江而放逐于海,眼珠自然也不会往城门上挂了——自己给自己催死啊)
据说,伍子胥到了大海以后(以遗体的形式),灵魂并没有消灭,他愤恨异常,于是驱水为涛,以溺杀人(人家渔民招谁惹谁了)。从此,“海门山”一带潮头汹涌,高数百尺,越钱塘,过渔浦,朝暮再来,其声震怒,雷奔电激,闻百馀里。有的时候还看见“复仇男神”伍子胥乘着素车白马,在潮头之中。这就是所谓“钱塘江大潮”的成因。当地老百姓因为水患,都怕了伍子胥,立伍子胥的庙,想安慰安慰他,止住迅猛的涛浪,现在苏州太湖一带,还有伍子胥庙。当然也有不信邪的,后代的地方大员,也曾经招募五百人,手持强弩,以射潮头。每来一排浪,就发出一排箭,据说很管用,简直就是精卫填海了。
伍子胥死后,地球继续公转,并没有发生他所预言的大灾难,两年以后,公元前482年,吴国形势继续一片大好,是东南地区无与匹敌的强国。吴王夫差继续贯彻北上中原与诸国争霸的目标,开挖了鲁东地区第二条运河,从盟国鲁国向东到达宋国的边界(贯通了沂水、济水),吴王夫差打算从鲁国经这条水路进入宋国,涉足巴尔干东部地区,参加在那里举行的诸侯会盟,与晋定公一争高下,乃至最终“霸中国以全周室”。
这个伟大的计划被年轻的太子“太子友”看做南辕北辙,吃力不讨好。太子友不敢象“取死有道”的伍子胥那样切言直谏,而是拎着一个弹弓子跑到满是露水的花园里溜达,然后把花园里的遭遇给爹爹夫差绘声绘色地描述:“大王,适才我在后园拿着弹弓子(弹弓子的历史比弓箭还早,据说弓箭是从弹弓子改版来的)。一只蝉正在树梢吸风饮露地高鸣,它自以为安然无事,但是一只螳螂正在攀缘着枝条,挥舞着前锯,向它摸来。螳螂志在必得,见利而喜,可是它背后一只觅食的黄雀,徘徊跳跃,正在伺机啄食它。这只黄雀,盘算着嘴边的美味,却不晓得我挟持弓弹,在在瞄准它的翅膀。我专心致志,寻找下手的机会,不料一个趔趄,拌倒在下边土坑里,滚得浑身是泥。我只为了贪图前边的利益,却忽视了身后的祸患。”
这个动物寓言故事,没有在吴王夫差那里获得共鸣,夫差即便晓得越国从背后的威胁,但他实在是太富于risk taking(冒险精神)了,启动境内全部轻锐,尽出府库积蓄,准备“暴师千里”北上争霸。
吴国三军乘坐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各类运输、战斗船只,沿水路北上。“大翼”相当于陆军战车的“重车”;“小翼”相当于轻车;“突冒”相当于冲车;“楼船”相当于楼车,是一种有叠层的大船,非常高大,是舟师中的旗舰;桥船相当于轻足骠骑,善于游击。这些战舰已经具备了相当大的规模,比如“大翼”,长约20余米,宽近10米,容战士二十六人,摇桨五十人,舵手三人,操长钩(钩住敌船不让它逃跑,或不让它进攻)、矛、斧者四,合计近百人,装备齐整,能攻能守,是古代的航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