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强齐四
听说宋国发生“南宫长万弑君案”,管仲脑门一亮,建议齐桓公召开“国际诸侯高峰首脑会”,正式通过一下新接班的宋桓公的合法地位,借以使齐国在国际事务中插进手去,提高齐国国际声誉,对宋国也算是一件功德。齐桓公赞成,于是发起了春秋第一次“International Summit Meeting”,地点是在盛产驴皮的山东东阿县境。
齐桓公和管仲标新立异,不带警卫队员,昂然直到会坛,实行“衣冠之会”,以示诚意。遗憾的是,参会的只有陈蔡几个三流小国,其它知名国家如郑、卫、鲁、楚这些国际事务常任理事国,都不买账,根本没来。就连宋桓公,此会本来专门为他而开,他老人家也只听了一天就逃跑了。跑的原因是座次问题。宋的先人微子启是商纣王的老哥,政治知名度很大,被周武王封为公爵,而齐国呢,只是侯爵。所以宋桓公自认为级别最高,理应当盟主。而齐桓公却不谦让,大模大样执了牛耳,做了会议主席,所以宋桓公冷笑三声,不合作而去。
三个孤零零国君剩在台子上喊了一些空口号:“奖励王室啊,扶弱济危啊。”人单力薄地,就各自散伙了。天下诸侯,大大小小何止几百上千,管仲策划的这次会盟,应者寥寥,实在没造出什么政治影响来。管仲倔脾气上来了,鼓励齐桓公千万不要虎头蛇尾:“会盟是周天子批准的,他们卫、鲁、郑三国不是无故缺席吗,那好,我们就以天子名义讨伐它。”
齐桓公想了想说:“鲁国在长勺之战以来,一直跟咱们作对,如果非要讨伐,还是讨伐这个南边的老邻居——鲁国吧。”于是管仲写信责问鲁国缺席之罪,通过诸侯间的国道传车送至曲阜。鲁庄公接到信(毛笔写在木板上的),召集讨论。新提拨的已经开始大块儿吃肉的大夫曹刿劝说鲁庄公道:“齐国以王命号召会盟,咱没有去,是咱理亏,还是听齐国的吧。”于是鲁、齐两国补办了一次会盟,地点在柯地(今山东阳谷县境,就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会上,双方差点又打起来了:鲁庄公的随行副官曹沫(不是曹刿)是个有胆有识的敢死勇士,等两国元首落座之后,曹沫刷地亮出宝剑(春秋时期的宝剑才一尺长,很短,方便隐藏在身上。这是因为青铜韧性差,剑铸长了易断,同理所以适合刺杀而不适合劈砍)。曹沫抽出宝剑,抢身上主席台,一把搂住齐桓公,用短剑抵住美丽的桓公肚子。众人像遭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管仲上去作揖:“曹大夫喝多了吗?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然两国会盟,号召扶弱抑强,那么——齐国乾时之战(鲁庄公护着公子纠与齐桓公夺位之战),齐国承胜凭空夺去我们汶阳之田,今天就请原样归还,否则,天下诸侯怎么心服。”
齐桓公也觉得有理,特别是肚子又给控制着,闹不好也要被夺去,当下答应把汶阳之田还给鲁国。事后,齐桓公经过翻江倒海的思想斗争,忍痛真还了鲁国汶阳之田。诸侯一看小齐说话算数,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共奖王室、济弱扶倾”口号了。上一次缺席的国家,纷纷写信,要求像鲁国那样补办会议,认真学习会议精神。齐桓公以退让为前进,用低姿态获得高回报,“海下百川,所以容大”的老子理论,真不是吹的。鲁国勇士曹沫因此被司马迁赞为千古第一侠客。
但还是有人不服气,那就是自视公爵、中途逃盟的宋桓公了。宋桓公不买齐国的账,齐国遂只好动武,联络陈、曹两国,挥师向宋国问罪。管仲特邀请周天子也派兵从征。其实周天子的军队没太大战斗力,管仲这么做是为了给周天子机会,打造一下天子的威风,将来好再借天子压别人。
于是,多国维和部队浩浩荡荡,压向巴尔干(巴尔干指的就是中原河南省地区)东部的商丘宋境。管仲催动本部车马在前头开道,一边欣赏野外风景,一边发现路边有老汉穿着短衣,顶着破笠,光着破脚,依着大树,正在叩牛角而歌。唱的是:“浩浩乎——”
商人出身的管仲跟齐桓公侃市场经济可以,文学底子却差点劲,于是向随行的女秘书——他的小妾婧请教:“浩浩乎是什么意思?”小妾婧博闻强记(接近王语嫣),充当了管仲的女秘书,脱口而答:“古诗《白水》有云,浩浩白水,修修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君。这个人啊,意思是想追随您当官。”管仲连忙唤过来询问。(其实,王语嫣解释的还不太对。古诗又有云:“浩浩者水,育育者鱼,未有室家,而安召我居。”这诗也是“鱼水之欢”一词的来历,专指夫妻之间make love。鱼水情深就是鱼和水之间互相make love的意思。老汉喊“浩浩乎”,就是想找个媳妇make love,不想当老光棍了。不过,找媳妇和追随管仲当官,原本差不多,在古代,侍奉主子和侍奉老公,都是一样的词“侍奉”。所以,小妾婧解释的也没有错。
不管怎么样,管仲喊近老汉面试,原来是放牛的。再一问有什么学问,嗬,可了不得,这老汉乃春秋第一舌辩之士,谈古论今,气势磅礴,滔滔不绝,泥沙俱下,把管仲侃得直翻白眼儿。管仲心说还有比我更能侃的人呐!赶快推荐给主公,给他个官作吧!
于是,老汉怀揣管仲写的推荐信,等着后边的齐桓公过来进一步面试。齐桓公在一群姬妾簇拥下坐着轩昂的车子吱吱嘎嘎过来了。老汉亮了亮嗓儿,赶紧一叫板,唱:“苦啊~~~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日子真惨啊,当官的真混蛋~~啊……不是东西阿~~”
齐桓公打车上一听,越听越不是味,虽然正搂着妇女,笑容却渐渐绷住了:“这是谁这么讨厌,讥讽时政?”亲兵赶紧把老放牛给揪上来了:“就是他。”
“你说,我怎么不如尧与舜了!你是什么东西!”齐桓公在群妾面前威风十足地吆喝,作势还要下车打架,被近卫劝阻:“主公不要靠近,他的脚比较臭。”
老汉冷笑一声,仰脸看天傲气十足,鼓起如簧之舌,摇头晃脑说开去了:“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知有黎民之苦、战阵之急。你们贪欲伤生,听谗妒贤,老百姓被你们弄得落花流水,美女们遭你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沙漠这个强盗,还是海洋这个处女,都用尽了浑身力气恨你,轮到我老头子,霍霍霍霍,在犁头把上磨牙,我就是草前的牛,风中的花,宁为玉碎的水,不为瓦全的风……”
齐桓公被骂得哇哇直吐白沫,老汉边说还边敲牛角给自己伴奏。齐桓公白眼狂翻,脖儿往后仰,满地打滚。老汉更来劲了,哇哇啦啦,哇哇啦啦,满嘴跑雹子,齐桓公急了,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