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春天的野兽(第2/7页)
耿宝话语刚落,有一个人马上站起来,叫道:“你就扯淡吧,要想废太子,首先过不了我这一关。”
满堂的人都被这声音震了,耿宝抬头一瞧,不得了。站起来喊反对的,是太仆来历。紧跟着,又有几个人站起来也投了反对票,这些人分别是太常桓焉、廷尉张皓。
显然,看他们那副架势,就是有备而来的。
耿宝猜得没错,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这些人当中,准备得最充分的,首数来历。这个名唤来历的,到底有什么来历呢?
说起来他的来历还真不小。
来历,字伯珍,老妈是公主,明帝刘庄的女儿。祖上更牛,当初替刘秀打通陇西,灭了隗嚣的来歙,就是他的曾祖父。因为家世显赫,来历打小时就袭爵,真可谓是人家毕生奋斗的,他天生就有了,你说他牛不牛?
来歙的性格我们是知道的,给他一把剑,他就敢杀人。当初他代表刘秀跟隗嚣谈判时,气得当场就抽出剑来,要砍了人家。后来,隗嚣看他是刘秀的表哥,杀了他刘秀会更疯狂地报复自己,只好忍辱把他放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来歙优秀的基因又遗传到曾孙来历身上来了。耿宝以为,杨震死后,谁也不敢出来跟他们单挑了,这个想法真是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来历一直就想好好跟他们斗一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在阎皇后的同党中,来历最厌恶的人,估计就是眼前的这个耿宝了。
他曾经跟平羌英雄虞诩说,耿宝身为国舅,享受过分的荣耀也就算了,竟然还不体恤国家忠良,跟一帮后宫宦官们混在一起陷害杨震。等着瞧吧,这种人肯定不得好死。
今天,就算不能让耿宝好死,至少也不能让他好脸色下朝。于是,来历吼完了一句,只见他接着又吼道:“太子才十岁,他怎么知道乳母要搞什么阴谋?你耿宝把这事算到太子身上,是不是太荒谬了?”
就好像是合唱团似的,来历这么一吼,太常桓焉和廷尉张皓等人就应和道:对,太荒谬了。
来历接着说道:“就算太子刘保知道这个事,可他未满十五岁,是个未成年人,有错误也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聪明的都听出来了,刘祜是刘保的法律监护人,刘保没有资格承担错误,那谁来承担?肯定就是当爹的啦。
娘的,开了半天会,竟然被绕到自己头上来了。
刘祜有点晕了。
会议开得很没劲,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会后,刘祜使出了最后的老招:你提你的意见,我做我的事。
最后他宣布,尽管大家反对意见很多,但我还是那句话——太子必废不可。
果然,散会后不久,皇宫就传出,太子刘保被废了,改封为济阴王,而且已经搬出太子宫,移到德阳殿西钟楼下面了。
为什么我总看不到汉朝的明天,原来这世界是黑的啊。
来历愤怒了。
现在的较量,不仅仅是你父子俩的问题了,既然你找我们开会,又不把我们当回事,以为我们就真的是摆设,随便被耍吗?
必须战斗,以正义的名义。我要以实践告诉你皇帝刘祜,士可以杀,不可以辱,面子与尊严,要定了。
涉及士大夫尊严的事,那当然不是来历一个人的事。团结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地,来历就联合了一大帮人,这帮人有光禄勋、宗正、太中大夫等诸位高官,总共有十余人。
然后,来历带领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门前,异口同声地喊道:乳母犯罪,太子年少无知,不应该连坐,要求皇帝恢复刘保的太子资格。
玩大了。
这是刘秀开国以来的头一回,也是千年等一回的集体强悍地向皇帝呛声。多少年来,皇帝都是把他们当做替罪羊来看,他们早就受够了。
杜拉拉说,升职是要靠主动争取的,他们也一样,权力是要靠主动出击争取的,永远沉默,就永远只能当沉默的羔羊。
皇宫外面,士大夫们来势汹汹,着实把刘祜等人震住了。开会,开会,开出了麻烦制造会,这下子怎么收场?
耿宝、樊丰以及阎家等都围在刘祜周围,各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头都大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刘祜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刘祜。
突然,刘祜明白了,杨震是三月死的,现在是九月,也就半年左右,他们就整出这么大的事。
表面上看,他们都是为太子争权力来的,实则是为自己争权来的,顺便把杨震的大仇报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了解敌人的内情,问题就好办了。要报仇,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想到这儿,刘祜阴险地笑了。
他在邓太后面前,装了十五年的孙子,好不容易等到世纪大解放,腰板才硬起来,又要被你一帮文官威胁、挟持?人生苦短,去日苦多,我哪有时间再跟你们装孙子?
刘祜有办法了。
刘祜把中常侍樊丰叫到跟前,信心十足地说道:“麻烦你走一趟,去皇宫门前,替我向他们传句话。”
刘祜把他想说的说了,樊丰听完转身出去了。他来到皇宫门前,见到了来历一帮人还在那里吆喝着。
两派相见,分外眼红。
樊丰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门,说道:“都听好了,皇帝要我告诉你们,他和太子的事,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孩子是父亲身上的一块肉,而当爹的以大义废太子,为的是国家。而你们呢,来历竟然不识大体,纠集你们一帮人来闹事,为的是什么,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仿佛一记降龙十八掌,樊丰轻轻一推,来历身边众多高手就失色了。
接着,只见樊丰面露杀气地说道:“不过皇帝又说了,他尊重言论自由,不准备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但是如果再无理取闹,那就不客气了,刑罚伺候!”
樊丰说得没错,他们想闹事,就是想为自己争点权力来的。可皇帝的话都撂出来了,要权把命留下,要官就回家睡觉去。
想到这里,汉朝众位高官心里都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将作大匠薛皓站出来,说道:“皇上的意思,我们听明白了。请您回去告诉他,我们听吩咐就是了。”
话语刚落,来历就跳了起来,指着薛皓骂道:“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人家一吓你就变成这样。大家是一起来的,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薛皓任来历责骂,半晌,还是退出了示威队伍。接着,有人又陆续走了,最后空荡荡的皇宫门前,就只剩下来历一个人了。
来历仿佛想明白了一件事,在权力场上,任何敌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勇气、没骨气。
多年之前的袁安以及刚刚死去的杨震,他们为什么死得那么悲壮?那是因为他们太孤独,没有真正跟他们团结到底、拼命到最后的粉丝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