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斗高悬(第5/15页)
在马莲铺村西口的马鸿宾不知道前面的战斗进行得如何,只听见枪声越来越激烈。已经认定红军是群娃娃的马鸿宾让马献文留在原地,自己则带着他的六儿子马定国和几个警卫员拍马向战场方向冲了过去。刚冲到村东口,迎面就遭到了手榴弹的袭击,马鸿宾还以为是自己的部队发生了误会,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冲过来的是红军。马鸿宾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命令身边的卫兵抵抗。在警卫人员抵抗的时候,他带着儿子跳下马,爬进了公路边的一个院子。红军隔着院墙往里面扔手榴弹,并且把院子团团围住了。
就在这时,卡得云的骑兵一营和辎重营的一百多枪手赶到了战场。卡得云率领骑兵拼死向包围院子的红军冲击,同时命令士兵用刺刀在院墙上挖洞。经过反复的冲杀,红军撤退了。险些成了俘虏的马鸿宾被卡得云的骑兵连拖带拉才逃出了那座破败的院子。
接近午夜的时候,第三十五师的炮兵营赶到了战场。
红二十五军的攻击停止了。
大雨依旧在下。
受到惊吓的马鸿宾甚至都不敢回马莲铺了,师部就在村外一片黑乎乎的树林里休息。大雨把所有人的衣服全浇透了,马鸿宾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地说:“太厉害!太厉害!”
平静之后,马鸿宾首先想起来的是:在战场上怎么还是没见着那个该死的马应图?于是命令去找马应图。卡得云在黑暗的大雨中四处叫喊,就是没有人答应。其实马应图听见了,但是他怕卡得云被红军捉住,喊话引诱他出来,所以一直不敢应声。卡得云喊了很久,马应图才从他躲藏的那间民房悄悄爬出来。大雨倾盆,他竟然不知道红军已经撤了。见到马鸿宾,马应图连哭带闹地说:“我当团长当得好好的,让我当副旅长,什么副旅长,只有三个营,还指挥不动,身边连个护身的卫兵连都没有!你说红军尽是些娃娃,还让我活捉他们,你现在干脆杀了我吧!”
马鸿宾说:“你把三个营都丢了,我不问你罪,你倒倒打一耙!”
第二天,马鸿宾回到平凉城里,立即给马应图记了一大过。
经历了激烈战斗的红二十五军决定继续沿着西兰公路向东。
连日的暴雨使公路北侧的泾河河水猛涨,部队要渡过泾河几乎是不可能了;而公路的南面是一道数十里宽的高塬台地,回旋的余地很小。于是,红二十五军决定暂时离开公路,南渡泾河的支流汭河,佯攻灵台县城,摆出进入陕西的态势,而实际部队回击崇信县城,坚持切断西兰公路,顺着公路再往回走,继续探听主力红军的消息。
大雨仍未停止。
红二十五军离开白水镇向东,在王村附近翻越王母宫塬,然后徒涉汭河。
部队渡到一半的时候,这条平时并不湍急的河流河水迅速上涨。
山洪暴发了!
正在渡河的红军官兵立即被突然而至的洪水卷走。
先头部队二二五团基本渡河完毕。一营营长韩先楚和政委刘震已经在汭河南岸了,他们在大雨中开辟了阵地,准备掩护二二三团、军部机关和军直属队渡河。
突然暴涨的洪水令两岸的红军顿时焦急起来。
韩先楚和刘震,这对红二十五军营级军政搭档,作为红军中的中层指挥员,他们能够活下来看到革命胜利无疑是一个奇迹,因为绝大多数红军中层指挥员都在残酷的转战中牺牲了。
一九三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在陇东罕见的大雨中,浑身湿透的韩先楚和刘震非常紧张。军事常识是,一支部队在渡江河时,被天然的河流截成两半,这正是这支部队最脆弱和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遭遇敌人袭击,就是中国兵法上所说的“半渡而击”了——半渡而击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跟随先头部队渡过了汭河的吴焕先已经强烈地意识到部队处在危险中了。
而被隔在汭河北岸的徐海东在大雨中来回走着,他始终没有离开河边,希望看见疯狂上涨的河水在某个时刻会突然平静下来。
没能过河的二二三团在塬上展开了警戒,军部机关、大量驮着物资的骡马、行李担子、医疗药品、军械修理器材以及跟随医院行军的伤病员,此刻都混乱地拥挤在大雨中的北岸。
军衣湿淋淋地裹在吴焕先细瘦的身体上。
二二三团必须赶快渡河!尽管事先得到的情报是泾河一带无大敌,但是,万一呢……
下午,枪声响了。
枪声是从徐海东身后的雨雾中传出来的。
在大雨中向红二十五军冲来的是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第一〇四旅。
先头部队是骑兵,后面紧跟着步兵。
对于红二十五军来讲,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八月二十日,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骑兵团奉命到达了泾川县城。骑兵团团长马培清不愿意继续追击了,因为一方面骑兵团在大雨中行军十分辛苦,另一方面他已经得知了在马莲铺战斗中马应图旅的不幸遭遇。但是,师长马鸿宾的命令到了,命令他立即出发追击红军,并说红军都是些娃娃和女兵,如果让红军跑了唯骑兵团是问。同时,调步兵二〇八团和二一〇团三营归骑兵团指挥。下午,马培清把二〇八团团长马开基请来商量,开口就说红军不是那么好打的,这次一定要稳扎稳打,不可轻易出击。谁知,马开基团长当场就顶了马培清一句:“怕死别打仗!”原来,泾川是马开基的防区,马培清的骑兵团是奉命到他的防区来增援的,理应接受他的指挥,可是马鸿宾师长竟然命令他接受骑兵团的指挥,这让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商量没能进行下去,因此也就没有战斗部署。马开基命令他的副团长张海禄留下来坚守泾川县城,自己带着步兵一营、二营各两个连和团直属队,还向马培清要了一个排的骑兵,冒着大雨出发了。马开基出发的时候,根本就没通知奉马鸿宾之命前来参加追击的二一〇团三营。在他出发后,三营营长马维麟自动担负起了县城的防守任务。而马培清不愿意跟着马开基走,又不能不出击,于是率领着他的骑兵团向南出发了,说是去迂回红军的侧翼。
二十一日下午六时,马开基的部队到达王母宫塬,发现塬上已经被红军占领,但是汭河边正聚集着大量的红军。马开基意识到这是突然出击的大好时机。身边的军官说,红军人多,也没有攻击咱们的意思,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不利于战斗,不如先建立阵地再说。马开基还是那句话:“怕死别打仗!”然后命令部队立即向汭河北岸的红军发动攻击。
红二十五军自从在报纸上获得了主力红军的消息,就以正常的行军速度计算着主力红军的行进路程。按照他们的预想,主力红军应该能够进入陇东地区了,所以他们一直冒险徘徊在西兰公路的两侧,以期迎接主力红军。但是,他们不知道主力红军在北进的路途中被迫一次又一次地停留,一次又一次地开会解决尖锐对立的政治与军事问题。此时此刻,张国焘率领的左路红军仍滞留在川北马尔康附近的卓克基,而毛泽东率领的红军右路军刚刚进入松潘大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