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天子之怒

宫门重重,皇家森严,看似密不透风,自古以来的经验却证明,宫廷从来不是藏事的地方。

除了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太监会走漏消息,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侍卫,看起来无声无息,却不知道通着哪一路的神怪。

景王发了疯,很快传了出来,嘉靖暴怒,被气得昏倒,也传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景王竟然说儿子不是他的,龙种被串了,一时间上上下下,八卦之魂都燃烧起来。

甚至有人连夜编出种种的段子,集结成册,暗中出版,混杂在书店之中,正积极筹备会试的学子,都神秘兮兮,买了几本回去研究。

岂止是一个满城风雨可以形容,天家的脸面荡然无存。

嘉靖的身体刚刚被李时珍调理过来,遭此打击,又病倒了,恰巧李时珍已经到处寻找药材,行神农之旅去了,嘉靖身边的庸医也不敢用药,只能用些温补的方子,让嘉靖慢慢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天倒有半天昏昏沉沉,好不容易醒来,嘉靖一想起来就痛骂。

他能不气呢,朕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正德皇兄胡乱折腾,把命折腾没了,连个儿子也没留下,天下就落到了朕的手里。

大明朝多少藩王,谁有朕的逆天气运!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当然要子孙万代传下去,谁知道朱载圳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甘心戴绿帽子,光是为了欺骗朕?

要是把皇位给了你,野孩子成了未来的太子,老朱家的血统完了,还怎么去见列祖列宗。逆子,你是让朕死不瞑目啊!

嘉靖整个人都要被怒气弄得爆炸了,他立刻让人去景王府,把朱载圳给抓起来。

去景王府的太监回来,却告诉嘉靖,景王彻底疯了,他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在王府里面来回乱跑,还没出正月,朔风凛冽,就穿着单衣,腿都冻得紫青色,都不知道回屋去暖和,总而言之,人已经疯了。

“皇爷,殿下毕竟是您的儿子,他疯了,就别追究了。”黄锦仗着胆子说道。

谁知嘉靖一拍龙床,破口大骂:“朕没有那个逆子,朕宁可绝后,也不要他,朱载圳不配做朕的儿子!”

黄锦吓得浑身战栗,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好不容易嘉靖发泄够了,胸膛一起一伏,不停喘息,过了许久,他才幽幽说道:“黄锦,既然朱载圳疯了,就更不要留在京城了,让他去外面散散心,三日之后,你安排人手,送朱载圳就藩。”

黄锦一愣,“皇爷,王爷就藩,可是有规矩的,三天时间,怕是什么都准备不够啊!”

“他还有脸要什么?”嘉靖抓起药碗,照着黄锦就砸了过去,脑门上鲜血就流了下来,黄锦魂飞魄散,连忙点头,“皇爷不要生气,奴婢这就去办。”

黄锦跑了,嘉靖就像是耗光了电力的废电池,躺在龙床之上,没多大一会儿,又昏睡过去,只是紧皱的眉头,握着的拳头,告诉着大家,他睡得很不好!

三天之后,景王坐上了南下的马车,只有区区二十名护卫,王府的女人更是一个没有,马车也只有五驾,两个装财宝细软,两个装衣服,剩下的一个留给景王,总算不用走着去安陆。

史上最简陋,最仓促的就藩,马车出了城门,一直坐在车里傻笑的景王,突然回头,似乎在搜寻什么,奈何他看得眼睛发酸,竟然连一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

别人不来也就算了,可是作为他的老师,大学士袁炜,还有陈谨,曹大章等人,可都是他的师傅,此一别,只怕永远都见不到了,竟然连面都没露。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总算是看透了。

景王挂着淡淡的充满着鄙夷的冷笑,一回头,又恢复了傻乎乎的样子,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要么聪明绝顶,多智如妖。要么,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傻瓜,疯子,躲到别人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要做正常的人,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景王不知道,在护送他的人当中,有一名锦衣卫的人,准确说是曾经的锦衣卫,他是一名孤儿,陆炳提拔了他,给了他富贵荣华,陆炳突然死掉了,他找到了陆俊,陆俊又找到了唐毅,没有别的,只求他能赏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不管是谁害死了陆太保,他都愿意用命去拼。

唐毅把这个锦衣卫放在了护送的队伍之中,还给了他一包药,每天只要在茶水或者饭菜里,放一点点,天长日久,不出两三年,景王就会死去,陆太保在天之灵,就能安息了。

干掉了一场夺嫡大戏,彻底落幕了,裕王成了当之无愧的赢家。

只是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嘉靖,独一无二可未必是好事,朱载垕小朋友,要想熬过艰难的嘉靖朝,还要你的师傅们遮风挡雨才行。

当然了你可以暂时庆祝一下,只是小小的一下。

高拱、陈以勤等人都聚在了裕王府,唯独缺少的就是唐毅,裕王鼻子头发酸,眼圈通红,“孤王能等到今天,靠着高师傅悉心呵护,靠着唐师傅运筹帷幄,还有其他几位师傅的教导……”

陈以勤和胡正蒙,还有刚刚调回京城的唐汝楫,满脑大汗,好家伙,我们都混成了“其他”,同样是师傅,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他们也只敢想想,唐毅的功劳摆在那里,更何况大喜的日子,他们也不能搅了雅兴。

裕王府这边欢天喜地,师傅们开怀畅饮。

可是景王的那些师傅,却一位比一位惨,尤其是袁炜,听到了消息之后,整个人都蒙了,他顺着椅子,就坐到了地上,以吃苦瓜的表情,愣是坐了两个时辰。

从里到外,全都苦透了。

其实当初唐毅说得对,面对着强势的嘉靖,完备的官僚体系,根本不存在夺嫡党争的空间。

换句话说,即便是裕王继位,只要不得罪狠了,袁炜还是内阁的老前辈,如果幸运的话,也能爬到首辅位置,然后光荣致仕,体面的过着一品阁老的生活。

可问题不在裕王,而在景王!

景王出了那么大的问题,竟然把天家血脉都给弄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景王如此荒唐,教导他的师傅们能没有教导不严之责吗?

虽然惩罚没有下来,可是袁炜扪心自问,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他这个人,心胸不算是多宽广,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这样。越想越怕,越想心路越窄,连续三天昏昏沉沉,到了第四天,早晨穿好了官服,要去西苑参加朝会。

刚刚走到了门口,一头栽倒,家丁都吓坏了,连忙把袁炜抱回了卧室,请来名医帮着诊治。

摸了半天的脉,也摸不出什么来,身体很健康,多半是忧思过度,伤损身体,开了几副药,袁炜吃下去,结果病症反而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