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终生之辱

草原上居住着很多部落,他们或相互厮杀,或相互结盟,在保卫自己领地的同时抢夺别人的土地,这就是他们的生活。获取别的部落的信息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各种祭祀和竞技则是他们的娱乐,这些娱乐活动丰富了单调的草原生活。但是铁木真一家失去了所有这些,沦落得和草原上的动物一样,早晨醒来便去觅食,天黑便睡觉,每天重复这样简单而又单调的生活。

不,或许这连生活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生存。他们只是在本能地维持着生命。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会受到敌人的威胁。铁木真一家的心情逐渐变得黯淡。

这个时候,铁木真的家庭内部也出现了矛盾。分裂之源在于以铁木真为首的兄妹五人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的矛盾。

比铁木真小一岁的别克帖儿长得就像战车一样壮实,体格强健。无论什么事,他都要和铁木真作对。也速该的正室夫人是诃额仑,但是,别克帖儿却认为自己的生母出身乞颜部,血统纯正,他才应该是也速该的继承人。

铁木真一家被部落抛弃之后,铁木真便成了一家之长,负责协调分工,但是别克帖儿对此似乎颇为不满。“你是蔑儿乞人的孩子。我不能听从一个蔑儿乞人的命令。”他昂首挺胸地对铁木真说,并且开始反抗。别勒古台对自己的哥哥别克帖儿言听计从。于是,一个只有九个人的家,现在又分成了铁木真兄妹五人和别克帖儿、别勒古台兄弟二人两派。

有一天,铁木真、合撒儿、别克帖儿、别勒古台四人一起去斡难河上游钓鱼,合撒儿捉到了一条能发光的鱼。

别克帖儿见状,马上说道:“那条鱼原本上了我的鱼钩,后来才逃到你那里。那是我的鱼,快还给我!”他一把将鱼从合撒儿手中夺了过来。

合撒儿生性软弱,哭着找到铁木真,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铁木真便找到别克帖儿,向他提出抗议。但是别克帖儿却带着一脸嘲笑,挑衅道:“想把这条鱼要回去,就凭自己的力气来夺好了。”

合撒儿没有力气,跟着别克帖儿的别勒古台力量也很强大,铁木真见没有胜算,只得放弃了。

回家之后,铁木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诃额仑却严肃地责备了他:“现在不是兄弟打架拌嘴的时候。我们一家九口,除了影子再也没有别的伴儿,除了马尾巴再也没有别的鞭子,如此孤苦无依,你们却还要兄弟相争,这是为何?铁木真,你是长子,有责任保护弟弟妹妹,但是你却要和他们打架,真让为娘生气。这样的话,还怎么能争口气给抛弃我们的人看,还怎么实现你父亲的遗言,找塔塔儿人报仇?”

铁木真低头听着母亲的训斥,心里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只要有别克帖儿在,一家人便无法团结起来。铁木真认为别克帖儿是挡在自己远大志向面前的第一块绊脚石。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也必须除掉。铁木真在心里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之后,便开始寻找机会动手。不久,机会便来了。

铁木真家中有九匹淡黄色的骟马。有一天,别克帖儿去山坡放马,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别克帖儿的屁股后面的别勒古台这次却没有跟去。

铁木真认为这是绝好的机会,他带上弓箭,叫上合撒儿,瞒着诃额仓,走出了蒙古包。合撒儿以为哥哥只是带他去打猎。

来到山脚下,铁木真才告诉合撒儿,他要杀掉别克帖儿。不出所料,合撒儿一听说,脸立即变得苍白。

“只要有别克帖儿在,我们一家人便无法团结起来。这样下去,别说完成父亲的遗愿,就连我们的家庭也要分崩离析了。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为了我们家的未来,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听了这番话,合撒儿意识到哥哥的意志已经无法改变,只得答应和铁木真协力,除掉别克帖儿。

二人同时拉开弓,一前一后朝着别克帖儿走去。

别克帖儿发现铁木真和合撒儿一前一后堵住了自己。铁木真的箭术在部落之中无人可比,而且后面还有合撒儿挡路,因此别克帖儿全无逃脱的可能。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道:“泰亦赤兀部留给我们的耻辱还没有昭雪,塔塔儿人的杀父之仇还没有报,你们为何总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母亲也说过,我们除了影子没有别的伴儿,除了马尾没有别的鞭子,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

铁木真听了别克帖儿的话,觉得有些可怜,但他仍旧狠了狠心,把箭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合撒儿也从背后放了一箭。

两支箭一前一后穿透了别克帖儿的胸膛。铁木真的箭射穿了别克帖儿的心脏,合撒儿的箭穿透了他的肺。别克帖儿当场一命呜呼。

二人装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里。诃额仑原本以为兄弟二人出去打猎,但发现他们箭没有了,却没带回来任何猎物,不禁心中奇怪。因为以前铁木真出去打猎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铁木真虽然表现得很平静,合撒儿却慌慌张张,不敢正眼看母亲。这个时候别克帖儿应该回家了,却不见他的踪影,诃额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开始质问兄弟二人。

合撒儿最终无法隐瞒,只得承认他们杀了别克帖儿。诃额仑顿时呆立在那里。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大骂两个儿子:“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铁木真,你出生时,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凝血,想必那不是自家兄弟的血!你们就像嗜食仔狗胎盘的野狗,就像在山崖上横冲直撞的山猫,就像无法抑制怒火的狮子,就像吞噬一切的蟒蛇,就像袭击自己影子的老鹰,就像咬仔骆驼脚后跟的公骆驼,就像将自己无法带走的孩子吃掉的野鸭子,就像不由分说袭击接近自己巢穴的动物的豺狼,就像毫不犹豫杀掉猎物的老虎,就像残忍地扑向猎物的野狼。你们竟然杀掉了血脉相连的兄弟,杀掉了我们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亲人!”诃额仑言辞激烈地训斥着儿子。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诃额仓抑制住内心的悲痛,将别克帖儿埋葬在斡难河右岸的一棵白桦树下。

也速该死后,诃额仑的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初也速该把她从也客赤列都手中夺来的时候,她希望有一天能报此仇,杀了也速该,掌控蒙古部,回到蔑儿乞部,但是,在她生下五个孩子之后,诃额仑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蒙古部女人。也速该死后,她时刻记着丈夫的遗言,守护和养育着孩子。她希望自己能够坚强地活下去,等到四分五裂的蒙古部落重新统一的那一天。不知道这是因为女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出于母性本能,不管怎么说,也速该死后,诃额仑一直竭尽全力守护着孩子们。而且,以铁木真为首的几个儿子也都努力帮助坚强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