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战淮北(七)
沉寂的山林里,突然冲出成群结队的敌人来,他们借助这高高的荒草和灌丛的掩护,奔走着飞跃着,怒吼着冲杀上前来。
抢先一步越过他们头顶飞舞的箭矢,窸窸窣窣的落入正在行进的队列中,顿时掀翻了一些人体。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如同长蛇一般的行进队列,并没有因此四散开来躲避,或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四顾。
他们只是顿了下来,成片的就地伏地身体,然后在此起彼伏的口令中,偏转半身过来,沿着道路的走势,排成一段段面对来敌的小横队。
按照矛手蹲伏举在前,后列白兵举牌掩护上方,铳手将武器前伸,若是没有足够的白兵和矛手掩护的路段,则用装上的刺刀高举在前,火铳装填于身后,对着来敌的方向,不紧不慢的传递着口令和号子。
几个呼吸间,那些突出队列构成锋头的些许敌兵,已经冲到了面前,却在整齐划一的突刺和下斩中,纷纷被撂倒或是逼退,待到剩下的人再次与大队汇合,再度冲杀过来之时,正面队列中的火铳,也开始发威了。
这些从草丛中跃出的人群,就像是突然撞上了一条无形的线,朵朵血花喷溅着纷纷栽翻,又被践踏在脚下。
这种只能看到火光与烟雾,却不知道如何回避而不停被夺去生命的,近距离内的无形杀戮,对进攻方的士气,几乎是要命的迎头痛击。
随着从其他方向,沿着道路推进缓缓过来的队列,用成片发射的弹丸扫过他们的后方和侧翼,在勇敢的士兵,也不得不放弃了坚持下去的打算。
正面变得有些残缺不全的列队,再度聚拢重整成,上中下三路四列轮替排射,将最后一点余勇也给打掉了,他们慌不择路的作鸟兽散。
留下了成片伏倒在冲锋过程中,又交错堆积在前沿的己方尸体和伤员,而将背后留给了那些此起彼伏的弹丸,和呼啸着追逐而去的散兵。
宣告又一场失败的伏击战,彻底进入有些无趣的尾声。
这些半路遭遇的骚扰部队,在天气尚好,火器可以长时间保持满编,随时展开发射的状态下,并没能对我们的行程造成太大的影响。
次数多了,连拷问俘虏的热情都没有了。
因为,他们主要是,淮南道那些失败者的残余力量,投奔了淮北藩镇的所谓客军,再加上一些补充的地方乡勇、土团的杂流构成。
作为丧失根本之地的客军,就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残师孤旅就算到了淮北之后,大多数带队掏出来的将领,就在日常中不动声色的,很快被夺走了部队软禁起来,而残余的部众们,要么被遣散充作军役。
要么就是简单再编补充之后,被派出来安置在青徐防线的外围,执行名为清野坚壁,实为对那些恋土不走的地方百姓,进行烧杀掳掠式驱散的,本地军人不大愿意沾手脏活。
同时,他们也是用来阻滞和拖延南朝进兵的炮灰,除了抢劫和烧掠之外,就是负责在山林里打转,伺机伏击和袭扰那些落单势弱的兵马辎重。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和敌军的角色似乎倒了个过来,作为保卫者的对方阵营,要想办法让城邑村庄遍地焦土,而作为入侵者的我们,则要想办法多从他们手上驱逐、夺取和保全一些,可以为后续部队利用的物资和城邑聚居地。
在这些短促的战斗中,作为机动支援部队的教导队和标兵团,所新配备的转轮铳,却发挥了颇大的用处。
虽然这种有些偏科的武器,射程缩水散布也有些大,并且因为半开放性的枪膛部分,可靠性和稳定性还有待商榷,但是转轮式的快发,足以弥补这一切的缺点。
就算是因为紧张慌乱而操作失误,或是天气环境影响的其他缘故,六转单轮里时有打不响的概率,但直接可以轻易手动切换过去,比重新装药和清膛快捷方便了不只一点点。
带上十几个事先准备好的弹轮之后,甚至可以短时间内形成,并保持足够的火力密度,而将敌人打蒙了,起码他们是没法分辨标准长铳和单持转轮铳的差别。
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给军官和士官,专门鼓捣一把遂发的转轮手枪,以取代现今少量的双发手铳,或是短管喷子。
时间回到十多天前。
来自前沿军行司的几次催促之后,我们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整备,带着从当地应募到的一千多人和补充若干作战批次的火药,再度进兵毫州(今安徽省西北部毫州市附近)。
一路拔取山桑县、克檀公城、再取城父县、新兴镇、直到谯县才遇到像样的抵抗,再度停下来围而攻打。
结果包围了两天,对方就已经撑不住派人出来交涉之后,却遇到了一只赶上来的友军,同样属于前沿军行司的泰宁军一部,奉命前来接防。
因为,淮上被大规模清野坚壁的缘故,我们进入毫州的这一路并不好走,并且破败凋敝的很,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好容易在谯县这个看起来颇为繁华的大县有所作为,破城之前的临门一脚,却又被人奉命给接替了。
我们付出了若干死伤和代价之后,友军只是派出一骑信使进入交涉,就劝降了城中的残部,这不由很有些被人摘取了胜利果实的不爽,连带堪称最豁达超然的陆务观,都有些脸色不好看。
更别说他们接手城防后,就催促着我们上路,说是城中士民担心我们多留下来要屠城泄愤,这也是开城处想的条件之一。
好容易交涉力争之下,才收刮了一千多石杂粮,作为打发我们开拔的淄费。
“我们就是后娘养的么……”
在攻打中受伤的辛稼轩,也忍不住恨恨的嘀咕道。
“难不成帅司哪里对我有所看法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我对着他们,也对着自己如是说道。
火器配合新式战法用起来,固然各种便利和犀利之处,但是战斗力受制于火药的补充上这个缺点也很明显。
火器序列的加强,也意味着子药消耗量的大范围增加,特别是合格的精炼火药。毕竟,别的物资还好说,可以就地想办法或是寻找替代物,但是精炼火药就不行了,在北伐大潮中,越靠近北朝重兵防守的核心腹地,就越是不容易获得补充。
因此在后勤需求上,在很大程度上必须依赖前沿军行司,给我进行调拨和协调,特别是在我私属的陆路后勤线和商路上,也受制于人的情况下。
我还是必须用某种代价和妥协,来维持表面上的从属和服从性,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
“报。”
一名背旗的令手,飞奔而至,在我身前落马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