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怅怀(三十三)
雪花飘扬中,奔驰在原野上的猎骑营第二将罗克敌,抖了抖落在大氅上的细碎雪粒子,猛然吐出一口白茫茫的烟气来……
看着迎面聚拢过来的部下们脸色,看来又是扑了一场空。
随后罗克敌就知道了,严格说他们也不是完全扑空的,一条小河边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荡子里,冷得不能再冷的篝火堆烬边上,是一堆堆叠抱在一起,仿佛在相互取暖的尸体。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还有少数人被冻醒过来,在想要自救的过程中,却体力不支也给冻死在短短的活动中,因此还保留着各种生前扒衣服、割草等,最后努力的动作和姿态。
事实上,随着人为制造的十数里到数十里宽的无人区和军事缓冲地带,已正在郓州到宿州各段前沿逐步形成。
他们的追击和清剿活动,也将近到了尾声。
随着大雪落下,那些像是沟鼠一样四处奔逃和藏匿起来的胡马儿,也像是丧失了最后的斗志和意念一般,纷纷像是行尸走肉从藏匿处走了出来。
开始漫无目的游荡在原野当中,然后向每一个遇到的武装人员乞降,或是干脆变成倒闭路边的冰冷尸骸,而且这些尸骸有时候还是残缺不全的。
因此,时不时有少数向东而去的骑兵,马背后是一串串像是葫芦一样,绑着双手的蹒跚人影。
当然了,其中大概能够安然走回到防线内的俘虏,大概只有一半。
作为北地风格浓重的猎骑第二营。
除了半身鳞铠,马刀和一双长短火铳之外,马上还多携带数只,既可以投掷也可以突刺的短矛。
淮东三大军序数十营头,数万正战健儿之中,屈指可数的三营专属骑兵,他们自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
追亡和搜拿这些溃散的番胡马子,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和牛刀杀鸡了。
……
益都,镇抚府的小内厅里,正在举行一场议事。
“好消息是,敌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看着帐中数人的面孔,基本代表了这个小圈子的最高端。
“战区三线的各段,都有城垒报告不再接敌……”
“前出的猎骑营和捉生团、游奕团,都在没有发现大股的敌踪……”
“道路沿途不乏倒毙的人马尸骸……”
“兖州和沂州境内,以及解除戒严和遣还大部分动员的人役……”
“只有部分受过训练的兵备役留下来……以防万一……”
“经此一役后……”
守捉使赵隆再次开口道。
“我觉得有必要调整本镇的方略……”
辛稼轩微微点了点头,陆务观却是若有所思,一贯大大咧咧的王贵,则是表情不变。
“将重点针对那些番胡的扫荡与出击……”
他继续道。
“改为专向北虏的打击与削弱……”
“毕竟,那些塞外番胡已经穷途力竭了。”
“就算置之不管的话……衰退与颓势已然不可避免了……”
“日后将只剩下本军和北朝对垒……”
“长久来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正是……”
辛稼轩点头道。
“淮北本镇与北军相对之势,河南塞胡与北国交错之势……”
“三方鼎立之中而淮镇回转的余地最小……”
“的确需要有塞胡这个内在擎制,才好展开局面……”
陆务观也接口道。
“不然就要全力应对来自北国的压力了……”
“那就在开冬之后,再追加一次突进行动吧……”
我慨然决定道。
“这一次不强求稳步推进,为求一个速战速决的快字……”
“既然南线已经打过了……短期有所警备……”
赵隆提议到。
“那这次就换成沿黄的北线,以郓州为征发地滑州、濮州如何……”
“可出动猎骑三个营,步骑的主战营团若干……”
辛稼轩想了想道。
“规模限制在五千人左右,这样一个兵马使统带。”
“可以一人双马到三马,携带半月口份……”
“好,那一路不打大城要垒,就给我烧过去……尽量惊扰得地方不安……”
我赞许到。
“务求最快速度,最好能够突入到武牢关下……”
“能够使北国都畿震动好了……”
“虽然沿黄作战,有所被人断却后路的风险。”
王贵最后也表示了意见。
“但是相应的采取轻骑突进,转战急走的方略,应该可以规避……”
“既然是轻骑突进,那领军官首选可是马军都监赵良嗣了……”
辛稼轩有些探询的看着我道。
“此人弓马娴熟而善用铳器……”
“赵良嗣可为佐副先骑突进,但是这次还需要马步协调……”
我轻轻摇摇头。
“我属意的是右护统领韩良臣……”
“娴熟马步协同的操训与战法……大可坐镇中军无虑……”
“另选一位为佐副,以车营正将张宪可为之……”
“负责遮蔽后路和粮道……以他的谨慎周密和车营具备,遇事可战可走。”
他们虽然有些惊讶此次的阵容,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列席的书记官也将这次会议内容,然后递送到专门的参军和参谋团那里,更加细化的制定进一步的预案和方略细节。
“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们近年冬天的存粮损耗,又将大量增加……”
我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继续道。
“前沿俘获和投降的敌虏,已经达到了近四万口……”
“因此,除非能够在迅速将他们,在矿山盐场里消耗掉……”
“不然,我们须得在短期内承当这些俘获的基本口食……”
毕竟,将这些形同饿殍的俘虏,给派上用场之前,起码得喂几顿饱食了,才可能有气力干活。
“难道要……”
前军统制官兼副使王贵,不由在下巴轻轻做了个横向比划的动作。
“杀俘不祥,更何况如此大的规模……”
观察使陆务观摇摇头,坚决反对道。
“也一贯违背本军的传统和作风……”
“的确不妥,这么多的数量,事后难以遮掩风声的……”
另一位统制官兼副使辛稼轩,也出声。
“本军一贯有留用改造俘获的传统。这个名声来之不易……”
“开了这个头之后,只怕就再难挽回了……哪怕对方是胡虏……”
“宁可将他们开释回去……”
陆务观接口道。
“或多少可以增加敌方的负累……”
“也不妥……”
却是守捉使赵隆反对道。
“这些俘获饿得太厉害形同路倒,走不了多远的……”
“只怕给敌人增加不了多少负累,反倒增加了来年爆发疫病的概率……”
“毕竟,前沿已经被清空了,他们能否走过这短距离。”